周灵璩咂舌称奇,朝施嫱道:“仙真能役使这等妖物。果然是神仙人物。”施嫱听得这话,却是莞尔一笑,轻声道:“旁人也罢了。你身上不也正藏有一个洪源碎片么?也好谬赞我来。”
周灵璩“啊”得一声,自袖笼中提出真童来,皱眉道:“这小不点是个洪源碎片?”施嫱点头道:“洪源为天地中的怪诞。在轮回之外。专能吸取周遭万物之灵。一旦灵元足备,便会分裂,一化为二,二化为四。若叫他等这般化生下去,有朝一日,整个天地,都将变为死气沉沉的洪荒世界。”
周灵璩将真童衣领提将起来,细看半晌,却是“噗嗤”一笑,笑吟吟道:“还有这等怪事!也罢了。它能有多大!这天地广袤,也没听见个尽处。便由得它疯长,那又如何?便真有那天荒地老的一日,恐你我也见不着。犯不着自寻烦恼。”
听闻此言,施嫱却是默不作声。翛然在前,只管前行。比及行至那裂纹处,抬手一指,这才轻声细语道:“你瞧,那尘世之中,正有一人。与天争胜,要在这虚无之中,构筑一个新的天地。若他当真功成。你寄身活命的这个世界,可就真的要天地构陷,万物沉沦了。”
听得这话,少君却是吓得一跳,再三思量,总觉难以置信,悚然相问,却听她道:“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,在神州之上开得这一道玄虚之门。生生将这虚空撕裂。以洪源为土,养蟾宫之桂,时时无休,汲取神州之灵。你看那世界虽小,然水土已成,风火已生。已然有了气候。若放任不管。神州塌陷,那也只是迟早之事。”
周灵璩听来,却是哂然一笑,撇嘴道:“岂有此理。这些许地方,才有多大?中土九州,却是天地无尽。便由得它恣肆妄为,能值几何?”阴生也一般笑道:“这人也忒自寻烦恼。何苦作这蠢事。泥人捏做新偶,有何乐趣?”施嫱轻声道:“这天地成于虚空之境,无日月光昃,无星斗命宫。倘或活物生于其间,必然化作妖灵。彼时彼地之人,断生养,绝子嗣,不饮不食,不死不灭,个个都要万世长存……”
听得此话,阴生却是“啊”得一声,拍手道:“还有这等好事!那岂不是要助他一臂之力么?”施嫱摇头笑道:“你哪里懂得这其间的道理。这天地造化,有生便有灭。若此间万物长存,定然要汲取周遭诸世之灵供养。彼时他们作了这千秋万世的活神仙。那万万千千的世界,却都要化为虚灵之境了。”
阴生“嗐”然一声,颇不以为然道:“那又有什么关系。既然咱们知晓了。好歹也想个法子过去便是。旁人死活,同你我又有何关碍?”施嫱听得这话,却是低下头来,微微一笑。
也不答言,只管前行引路,一时至于众人先前所见那景星城,便指了城中三清神像前的黑洞道:“回还之途。便在那破碎的镜中。”阴生“哎呦”一声,却是连连摆手,咋舌道:“那如何去得!使不得!那地方古里古怪,恐一头去了,便是阴曹地府。如何还能走脱!”
周灵璩也觉有些个可怖,偷偷扯了扯苏眷,悄声道:“你不是说曾说她是亡魂么?敢是来诱这左呆子丧命,好同她在阴司鬼曹聚首不成?”苏眷冷冷暼她一眼,冰然道:“我如何省得。却是问我作甚?若有话,但且问她。”周灵璩哼得一声,悻悻然道:“你倒是放心得紧。”又没好气道:“若我也死了,恐你也独活不成。值得这般幸灾乐祸。”
那黑洞蟠绕旋动,一时不休。少君瞧着,未免也有几分惧畏。思量间,却见施嫱已然飘然而前,便只须臾,便沉入那涡流之中,再不见个踪影。便有话问,那也迟了。正迟疑,却见苏眷一步跨前,恰似乳燕投林,竟就此一头栽将进去,转瞬间隙,便也去了。
周灵璩见她这一去,却是猛然扯住少君衣袖,颤声道:“且等一等!看是怎地!”少君眉头一皱,正待言语,周灵璩却突地一把抠住阴生脖子,猛提起来,将它下半身置于黑洞之中,尖声问道:“如何?可去不去得……”孰知话未问完,阴生却是一声惊叫,但觉手上一紧,“嗖”然一声,阴生便被那黑洞陡然吸将进去。
这力道巨大,阴生一去,却是将周灵璩的右臂一般拖将进去半截。那黑洞瞧来虚晃无物,陷将进去,却觉触手所及,无不滑腻异常,好似在猪油罐中淘澄飞跌。猛然挣扯,却又好似裹在了粘黏的胶泥之中,越是拖拉,越是陷得更深。
周灵璩吓得脸色煞白,这厢慌里慌张松开阴生,那厢死拉活拽抓住少君,尖声叫道:“救我!救我!”叫唤声中,却是越拖越近,眼见是挣不脱了,又换作“不要抛下我!不要抛下我!”少君瞧在眼中,又是好笑,又是好气,握紧她手掌,两足一点,却是带了她一头扑将进去。
周灵璩恐惧莫甚,眼鼓鼓瞧着,却又不肯闭眼。哪知这黑洞以手摸来,是这等的滑腻怪异,全身而进,却全无黏稠粘裹之感;且外间瞧来暗黑一片,内中却是无光而明,清澈透亮,视物分明。只是放眼看来,周遭除却那水流一般的怪诞物什,却是空无一物。这物什通透干净,似乎无物,又分明可见,据所见而寻,触手但觉其流动经行,却又握之不得。
周灵璩陷身其中,但觉随了那物什正自徐徐下沉,抬眼而望,头顶乃是一团潋滟明光,湛然夺目,哪里像是落身进来的黯黑怪洞。低头而看,身下乃是涤荡回旋的涡流。施嫱苏眷早便没了踪影,只阴生掉在足下极远处,瞧来只得黄豆大小。
睹见此状,周灵璩登时下意识的将少君抓得更紧。哪里敢有片刻的松懈。这一番沉将下来,周遭却是越来越暗,比及黯黑一片,已然伸手不见五指时,猛觉一股急浪撞来,手指一滑,便自抓了个空。惊怖之中,不及叫唤,却已被那巨浪抛将起来,且听“嘭”然一声,已然实打实的摔在了地面。放眼看来,周遭虽则黯淡昏暗,好似无月星夜,终究已可明白视物。那地面潮润,苔藓遍生,却是个烂泥滩地。阴生背晦,落在烂泥滩中,浑身湿漉漉的,臭不可闻,正自又跳又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