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生听得这言语,羞恼莫甚,忿恨之下,竖起两个眼睛,破口骂道:“好不知耻!你这两分姿色,也好意思夸口倾国倾城!慢说我家主子,便是苏天仙也强你百倍。”然骂得两句,见周灵璩斜瞄苏眷一眼,不过莞尔一笑,全无恼色,又羞又怒,狠狠在少君后脑勺上一拍,换个肩头坐下,将头扭至一旁,再不搭理她来。少君不过微微一笑,倒也不曾介怀——如今心里想的,只是那呼呼风响的出口;那里还虑及其他。孰知这一番走将过来,放眼一看,却是无不骇异。
那裂纹之后,却是一片虚无之境。虚无之中,悬空浮有一座巨大的岛屿。那岛屿地势平坦,一无山丘,二无沟壑,好似一块巨大的鹅卵石。其地面满布巨大的裂纹,裂纹中熔浆翻滚,黑烟飞腾,好似一个熔火世界。岛屿正中,立得一株数百丈高的巨树。那巨树一无绿叶,二无花果,只得粗粝坚硬的巨大树枝四面倾覆。
而岛屿周遭的虚无之中,又自飘浮有无数散乱的物什——好似半座小山一般的巨大山岩、垒有数百丈的土层。这些个物什好似扑火的飞蛾一般,慢慢的撞向那巨大的岛屿,那松散的,一撞之下,或是分崩离析,散落在那岛屿之上,又或是轰然碎作几块,四面弹开;那结实的,便好似碎石击中软泥,就此静静嵌在了那岛屿边缘,同它融作了一体。那些个山岩之上、土层之中,或淌无根的泉水,或积有无源的深潭,撞击之中,水花飞溅,扑腾出的水浪围着岛屿缓缓流转,好似一条银白色的玉带。
那巨树之下,立有一座数十丈高熔岩台墀。台墀之上,立得一百十来丈高的石门。那石门两根门柱,粗有数丈,左柱刻作天神重,右柱雕作天神黎,门廊顶上,却是人面无手的天神噎。两柱之间,却并非虚无,乃是一团旋转无休的涡流只是这涡流一非水流,二非风烟,却是闪烁金色光华的细砂。流转之中,间或便有飞砂散逸出来。
那金砂抛入半空,金光四射,些许片时,即便化作一块虚空巨石。这虚空石飘摇在空,沉浮一时,即便渐渐变化——或是巨大的山岩,或是堆垒的土块。石门之下,有数百个数丈高的青铜巨人,以指掌为斧斤,开凿熔岩,却是在修筑堤坝。
众人睹见此状,无不骇然惊悚,莫可言辞。良久,才听阴生嘀咕道:“作怪,那火焰之地,却是修个坝子作甚?难不成这么个怪异之地,竟要涨潮不成?”絮叨之中,却是无人应声。好半晌,才听少君苦笑道:“那地头光怪陆离,却是如何去得。少不得,还要继续前行。”周灵璩迟疑一晌,吞吞吐吐道:“那大门神像,同神州无二。许是穿过门厅,便是中土,也未可定。”阴生吐了吐舌头,冷道:“说得也是。莫若你且去走上一遭,看个究竟才好。”
周灵璩咯咯一笑,悠然道:“我倒是肯去。倒是恐你家左真人放不下心。”少君听这话茬颇有些不善,讪笑一声,慌忙前行。只是这一行走,众人心头无不如负重石,人人缄默,再没个声息。不知走得几许,那窅然虚空之中,又自传来呼呼风声。
众人举目远眺,前方虚空山壁之上,却又自现出一个巨大的裂缝来。只是因前之故,众人也没个欢喜。独周灵璩笑道:“这虚空破碎之地,漏落也多,便有一条通达神州,也不稀奇。快去瞧瞧!”阴生丧声歪气道:“有左真人同行,却是哪里来的好运道。”
听得这话,少君却是忍不住有些好笑。比及过来,立在那裂缝之前,放眼一看,别人也罢了,少君却比先时更甚,脸色大变,竟是脱口喊将起来:“平海!是你么?”
原来那裂纹之外,却是实打实的一处山崖。山崖之上,立得数百块奇特的符文石碑,围作一个怪诞阵势。阵势正中,有一十来丈见方的水潭。水潭两侧,各立得丈余高的一尊神像,左首为南斗星君,右首为北斗星君。山崖之外,却是无尽的虚空。只是那虚空之中,群星闪烁,璀璨莫名,却与神州的穹苍相类。
水潭侧旁,如今站有一白发老妪,一魁伟儿男。两人并非别个,正是金庭山郭苌宏同峨眉山的范镇岳。那郭苌宏身着破衣烂衫,通身发绿,两眼碧光灼灼,一头白发因风乱扑,哪里还有半分人样子。范镇岳满脸倦容,眼窝深陷,一般的衣衫褴褛,落魄莫甚。
少君乍然相见,惊讶莫甚,然放声呼唤,范、郭二人皆是充耳不闻。少君心头疑惑,眉头一皱,俯下身来,在那裂缝外的地面一摸,触手所及,却是空空落落的一片虚无。
只是但这一摸,范镇岳却是突地一愣,猛然抬起头来,盯向少君等立身之地,厉声喝道:“谁?”郭苌宏陡然抬头,“嗖”然一声,拔地窜起,却是化作了剑盾在手的尸狗神。其变化成时,已然飞扑而至,长剑如电刺来。
只是她快,少君更快,虽未动作,其眉心寒光一闪,平波镜“锃”然一声凭空幻出,挡在了身前。孰知郭苌宏长剑斩来,却是连人带镜的穿身而过。其落地之时,竟同少君重叠在了一处。其长剑斩空,一般满脸疑惑,长剑四下乱砍,口中兀自厉声骂道:“何方妖孽!竟敢擅闯鸿蒙洞!”
少君嘿然无言,缓缓退开数步。郭苌宏剑盾无功,“咦”得一声,扭头朝范镇岳道:“主上,恐是虚空变幻之故;这鸿蒙之地,却是哪里来的妖邪。”范镇岳冷笑一声,轻声道:“没有也罢了,若当真有,若不知死活还肯来,管保叫它来得去不得。”他这声音轻缓,却莫名带有一股阴冷肃杀的况味,便是苏眷都听得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。郭苌宏收却变化,退步回转,一行走,一行说道:“这鬼东西能在白泽的阵势中来去。只怕不是寻常人物。还是小心些好。若坏了白泽的好事。恐主上一番苦心,却要付诸流水了……”
那边自顾自言语,这边少君听在耳中,又是惊愕,又是着急,却又无法可想,正焦躁,却突听身后一声轻笑,却是响起了一个甜美莫甚的声气——“这是虚空变幻之所,往来变化,不循尘世之理。你便急出火来,也不管用。莫若平心静气,听我言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