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妖物再不能别人,恰是入梦疗伤的苏眷。她变化出来,扭一扭脖子,朝混沌叹道:“你也太大意!这梦境之门的钥匙也能叫你拧断!我听得你万般消息,一时半刻,却又走不出来!好不煎熬!”
混沌“哎唷”一声,忙忙揖手:“快!这尹喜手段狠辣,不是好人!再有话说,也请容后!”苏眷调转身来,斜睨尹喜一眼,冷道:“好一个天生来的妖邪。我便看你有没有这般长命,能活上万万岁。”鄙薄之中,左手一探,一把揪住那巨熊的后颈,猛然一提,恰似抓个软布褡裢一般,一挥一甩,且听“嘭”然一声,便将它掷了一块山石之上。
这巨熊但这一撞,歪歪扭扭的拱缩一阵,即便昏死在地,化回了拓跋毐的本相。少君的秘法枢纽便在这拓跋毐身上,他这变化一破,同尹喜便失了勾连。但觉五指一麻,喉头却也即便一松。只是经此折腾,那喉间便如同卡有鱼刺一般,慢说吞咽,便是说话,也觉得刺痛莫甚。且真力经行,至于咽喉左右,便梗塞难行,并指捏起法诀,咒运再三,那真力依旧断断续续,难以如意。
尹喜身前那蓝影却也霎时消散。这蓝色虚影,原是尹喜的三魂七魄,魂魄归位,真灵还原,尹喜登时一个激灵;然两耳之中,却自此嗡嗡呜呜响个不住,恰似左右各藏有一个马蜂窝;眼前视物模模糊糊,万物皆生出一叠重影;且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晃荡,那天空好比醉汉一般,晕晕乎乎,摇摇晃晃,似乎随时都将倾覆;地面也如风暴中的海船,悠悠荡荡,摇摇摆摆,竟没个休止。
这等怳惚,那也罢了,偏生头痛得厉害,两侧太阳突突乱跳,好似有一根弦在皮肉之下不住弹扯,一身的真气只管在脏腑中乱窜,一时绞得心如刀割,一时又割得腹痛如绞。饶是如此,尹喜倒也全未现出半分怯色,两目怒睁,左手捏起法诀,尖声骂道:“好蟊贼!倒当真小看了你!竟有这等搜魂邪法!”怒骂之中,俯身半蹲,右手望地面一拍,厉声叱道:“血影神光,鬼门关!”
咒言声中,其足下地面“啪啪”数声,登时皲出百十来道裂纹。裂纹中幽光四射,黑烟四起,无数尖牙利爪的黑毛鬼挟了阵阵阴风,倏忽而至;一个个瞪了幽蓝色的鬼瞳,吊着血淋淋的长舌,围了众人,涎水滴答的尖叫起来。
术法动时,少君却也缓缓起身,冷声道:“这些个小鬼,也好前来叫嚣。你家鬼祖宗在哩!”说辞之下,那宗布仰头一声长啸,倏突间隙,便自化作了一只白毛巨虎。其变化一成,一未啸叫,二未扑腾,不过瞪了大眼,四面一望,那一众黑毛鬼竟当真畏葸起来,交头接耳,只管绕了众人鬼叫,却确乎不敢近前。
苏眷朝尹喜微微一笑,颇有几分奚落道:“好大个阵仗。可惜起手便落了个下乘。”尹喜脸色一沉,放出神器天芒刺,咬牙切齿咒道:“斗纲运关,九天并转。”咒声一动,其身“呼喇”一下,即便化有数丈之巨,那天芒刺上,登时霹雳爆裂,电光四闪。地面一众小鬼被这雷光一闪,唬得魂飞魄丧,哪里还管什么神术召唤,一头扎入地面那裂纹之中,陡然间便去了个风卷残云。鹤松阴生皆是妖物,也给唬得怔了。混沌却也有些叫苦——“这妖道过这些许年,虽是老朽不堪,却是越发厉害起来!慢说那黯月阴雷,便是被这巨人踩上一脚,只怕也成泥了!”周灵璩瞧在眼中,也自一般发愁——“这人一身鬼气,全没个向阳的气息。哪里禁得住这雷光一劈!只怕是一触即溃,当真糟糕至极。”
少君瞧得分明,同周灵璩想在了一处,拦在苏眷身前,捏起法诀,沉声道:“此是神雷,不能儿戏。你且掠……”哪知苏眷见了这阵势,全无半分惧畏之色,听得少君这言语,却是跨而上前,腰身一扭,旋即化作个清雅佳人,且见她微微侧眸,嫣然一笑:“这老道本就病累不堪,又被你两败俱伤的法子算计在后,强弩之末,有何可惧?”
说辞之下,捏起法印,却是高声喝道:“正以治邪,转败为成。”咒言之下,其身前光华一闪,却是站起三丈余高一个汞人来。这汞人形如好女,姿容修美,两手各持一柄七尺来长的巨剑。这巨剑色泽如铅,通身火光熊熊,挥动之间,赤焰吞吐,令人不敢逼视。
周灵璩瞧这行止,却是有些暗暗吃惊——“别看她一身邪气,满脸妖像,这道法却有些门道。”思量之下,由不得又有些佩服——“虽瞧不出来历,却确乎是一等一的玄门正宗。”正寻思,却见一旁的混沌陡然呛出泪来,诧异之中,却听他喃喃道:“是姹女术!这是我东武赵氏的神技!没想到数百年后,还有人能用我东武之技同这老妖魔斗法!苍天有眼,不负我宗门之恨!”
正自涕泪横流,陡然听得“乓”然一声巨响,却是天芒刺撞上了铅火剑。两相一击,登时电光四射,火焰乱扑。那火焰也罢了,扑腾开去,喷到尹喜那茶水化作的水泡,不过烧出些许个窟窿,腾起遮天蔽日的黑烟;那飞窜的电光却径直透过尹喜那水泡,四射开去,但凡触物,登时轰然一声爆裂。炸飞的碎石满空弹射,有如箭矢一般。尹喜的骷髅兵卒中原也有些胆大的,散藏四周,在那山石堆垒处暗自窥视,这电光碎石一来,登时唬得如丧家之犬,纷纷四散躲藏。
一击之下,那姹女却是噔噔连退三步,尹喜力胜天神,却是巍然未动。周灵璩看得实在,登时暗叫不妙,眉头一皱,朝少君喝道:“正邪交战,乃是生死之争,又不是什么比武斗胜。你还讲究什么伪善。还不上前助她一臂之力!”呵斥之下,少君不见动静,倒是那姹女一声厉喝,呵斥之下,其身形竟又拔高丈余。那铅火剑也自长了三尺有余。尹喜见状,却是哈哈大笑:“你便高与天齐,那也无用。”鄙薄之中,挺起长刺,一不挑刺,二不横扫,反是高举过头,当做斧头一般劈头砸来。其所动时,呜呜生风,雷霆轰鸣,煌煌然好比龙神行雷,端的有开山之势。
慢看那姹女身形崔嵬,行动却是迅如疾风,长刺来时,她双剑交陈,“哐啷”一声,却是架个正着。剑芒交击,两相一碰,那姹女力弱,登时足下一软,竟半跪下来。她巨伟莫甚,单膝一跪,那地面登时“乓”然作声,地面皲裂,土石乱飞。尹喜因这一击,却也身子一晃,连退数步。不等他身形稳顿,那姹女已然两足一蹬,轰然一声,竟拔地飞起,“嗖”然腾空,双剑猛斩而下。尹喜身形崔巍,失了脱跳,远没姹女灵动,踉跄之中,步履不稳,眼见双剑迎头斩来,又快又狠,却没个闪避余地,一声咆哮,两牙一咬,不让不躲,却是挺刺迎头而搠。
那姹女身在半空,无从躲闪,被这天芒刺当头刺个对穿,轰然一声巨响,登时被那电光炸作满空飞散的银色水花。那铅火剑失了准头,却也双双劈在了尹喜左肩。双剑落时,其左脸“兹兹”有声,却是给烧得焦黑如碳,其肩头皮开肉绽,筋断骨折,却也伤得不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