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零七节 桃树
周遭嘈杂喧嚣,然窦伯颜这奚落之词,却是声声入耳。萧月庭牙关紧咬,恨得眼中出火,却也无可奈何。下方那爆裂的无底洞吸力渐长,暂寄身形的巨石卡在铜亭之中,同那铜柱渐生磨砺,一时间“兹兹”作声,火星四溅。那星火闪烁之时,身侧却也渐渐现出三个人影来。
这三个人影身周,有一团虚浮晃荡的阴影。那阴影为鬼隐之法的术力限界,想是无底洞破裂,鬼气吞吸,那限界便有些残破,因是被那星火一照,内中潜藏之人便再藏匿不得。
萧月庭出身大家,自然一望可知,惊愕之中,定睛细看,比及瞧得分明,登时怒火万丈。这三人中一个鬼头孩儿,一个弱冠少年,尽皆面生,但那七尺男儿,却是宿敌贺云城。那鬼头孩儿自然便是阴生,那玉盘一见破裂,它便脱逃而下,只是它猜得其一,却猜不得其二,哪里料想竟生出这等动静,如今脸面青黑,抱在亭中的铜柱之上,直吓得瑟瑟发抖。
那弱冠少年两目紧闭,两眉紧皱,正自行功施法,却是祛病疗伤的左少君。那无底洞爆裂,悬在洞中的穷奇被那烈火熔浆一冲,霎时便去得没了踪影。那打獞之法,便传到了贺云城身上。饶是如此,这术法施展,却又不敢轻易散功。那猫头蛇尾的妖物便缠在贺云城身上,只管放口撕咬吞噬。不过短短片时,便将他咬得鲜血淋漓。
萧月庭原也有些见识,却也瞧不破这是何由头。疑窦之中,却也恨声骂道:“天可怜见,便是要死,也送你这畜生来作陪。”说辞之下,其剑上便渐渐生出一截赤色剑芒。这剑芒夭夭而起,蜿蜒而来,仿佛毒龙下海,刺破鬼隐限界,便朝贺云城眉心刺来。
阴生瞧得分明,吓得“哇哇”怪叫,却是哪里敢松手,贺云城痛得蜷作一团,唯一的意识便是下死咬住口中的鹤松,哪里还能分心旁骛。眼见那剑芒堪堪将近,少君眉心突地寒光一闪,“叮”然一声,便自显出神剑泰阿来。
泰阿现身,那斩魔的剑芒登时一暗,倏欻之间,便自光华退缩,散得了无行迹。萧月庭仗剑而行,笑傲江湖,却是从未见过这等行止,惊讶错愕,直是无以复加。惑然之中,哪里肯死心,掌中发力,心念催促,然逼迫再三,那斩魔却如沉睡一般,再没半点响动。
正恼恨羞愤,却猛听头顶轰然作声,悚然抬眼,却见那无头的水晶女仙,在无底洞拉扯之下,立身不住,竟倒了下来。这女仙身形巍巍,足有数百丈,倾轧而下,何啻于泰山压顶。萧月庭心中一跳,暗叫一声糟糕,惊恐之下,但听轰隆一声巨响,三个水晶女仙登时一同崩裂坍塌。
倏欻之间,无数破碎的水晶巨石四下横飞,那碧玉盘中绝美的宫闱霎时分崩离析,残破的殿宇好比盘中飞溅的玉珠,“咚咚”作声,散落在烈火飞溅的熔浆之中。众人藏身这铜亭一般被抛掷起来,然所庆幸,这铜亭坚固,便是巨石冲撞,不过略有凹凸,倒不至于毁坏,便有一等碎石飞溅,也不过皮肉之伤,一众人等,竟还有个侥幸处。
只是世事变故,焉能尽如人意,这铜亭在乱石中跌宕一时,终究也掉落下来,且不偏不倚,竟朝那无底洞直坠而下。萧月庭瞧着那无底洞汩汩作声,将一众碎石熔浆悉数吞噬,心中惶恐,只盼有乱石飞来,将这铜亭撞在熔岩之中,仰仗神剑,只怕还有几分生理。然周遭来去的,不过是曾经林立白玉盘中的铜柱,其力细微,便有撞击,不过“硿硿”作响,却是全不中用。绝望之中,只能眼睁睁瞧着这铜亭急坠而下。
这无底洞的洞壁之上,如今全是垂挂而下的熔火岩浆,烈火飞烟,焜昱错眩,一路落将下来,这洞直是越来越宽,至于后来,洞壁相距,只怕已有百来十丈。那滚滚而下的熔浆至于此,烈火越烧越旺,那熔岩渐渐都烧作了褐红的火灰,濛濛飘摇,好似落雪飞絮。
也不知落有多远,下方却突然现出一抹七彩光华来。这光华灿烂,彩绣辉煌,不可名状。比及将近,才看得分明,这闪烁光华的,竟是一株十来丈高、枝叶披覆数十丈的巨大桃树。这桃树树干粗壮,树根大半露在地面,盘虬纠结,仿佛数百条巨龙蟠绕在此。从天而降的巨石四面散落,陷在这缠绕盘岔的树根之中。
才瞧个仔细,这铜亭也已然一头撞在了这树根之中。但听哐啷一声巨响,这铜亭霎时便入土过半。但这一撞,萧月庭身子一震,再也把握不住,“咚”然一声,便被弹将起来,摔在了那树根之中,顷刻之间,便觉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一般,再没半分力道,慢说支撑起身,便是稍作动弹,也自不能。且落身来时,也还心神清新,孰知躺没一时,通身上下,便觉冰冷彻骨,一对眼皮便似有千斤重一般,渐渐撑不起来,但只一闭,便立觉眼前发黑,好比失落涡流,悠悠晃晃,好比天旋地转,倏忽间隙,便再没个意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