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零三节 鬼途
贺云城立在这迷阵之中,却见那几个玄鬼或取罗盘,或擎明镜,在这迷阵中兜转半晌,个个两眉紧蹙,浑不像个有妙计的形容,他耐性有限,忍得片刻,便觉心头不快,嘀咕一声,将脸一抹,霎时幻作蝹怪面貌,沉声喝道:“何等大事,你们倒当儿戏顽耍!”孰知这几个玄鬼听得这言语,见得那面貌,却全无适才初见阴生变化蝹怪时的惧畏恐慌,不过略略侧目暼得一眼,便又各自营生,没个理会。
少君在外围瞧得分明,忍不住也有些好笑——“这贺云城好不糊涂。这几个玄鬼乃是自家鲜血寄符化来的,管是何等样貌,岂能唬得住他等!”思量之下,却突听一个玄鬼笑道:“有了!有了!”
余下几个玄鬼听得这话,却没一个面露喜色,或是撇嘴鄙夷道——“但凭你这碌碌蠢蠹,焉能识破这上古奇阵?”又或是一脸怨毒,咬牙切齿道——“我穷尽心力,不过略知一二,你倒好大胆,敢说大话。莫不是为着抢先,故意使诈,倒好叫这糊涂人作糊涂鬼哩!”
贺云城“嘿”然一声呵斥,一把拎起那玄鬼衣领,提在面前,闷声道:“休理这些个老货,法子如何,且说个分晓。”那玄鬼身量瘦弱,被他一提,下颌挂在衣领之上,吊将起来,大不痛快,歪声丧气道:“你这般提着,我透不得气,脑子好似糨糊一般,什么也理不清了。”
贺云城啐他一口,悻悻然放下手来,拉他立在身前,躬腰替他拍了拍袖子衣襟,赔笑道:“老丈,道爷,是小道人迷糊,失了礼数。你且细想想,事情紧迫,你口齿松泛些,紧着说了,小道人感激不尽。”这玄鬼哼了一声,松了松领口,捏起嗓子道:“这才有些学道求艺的样范。”
少君见这玄鬼有些拿大,稍作寻思,却是提起阴生来,朝贺云城信手一抛。阴生猝不及防,吓得惊声尖叫:“哎呀!这小杂毛果然阴险歹毒,我家主子白生了两个好眼睛,倒叫他混得五迷三道的了!”叫唤声中,却是不偏不倚,落在了贺云城肩头,立身安定,登时一把抱住贺云城颈项,两手如铁箍一般死命环住,颤颤巍巍道:“先生再不护我,这小命可就完了。”
贺云城还未答言,那玄鬼却给他这蝹怪形容吓得两脚发软,刚刚才满上来的傲慢之色霎时便去了爪哇国,一时面色如土,一行退开,一行哆嗦道:“老朽不才,虽知道这南斗变化为其阵眼,但思索良久,实在也解不开这法阵奥秘。若要肆意往来,通畅任行,老朽其实也爱莫能助。”
听闻此话,那一干玄鬼登时哈哈大笑,贺云城一般气得好笑,两手叉腰,没奈何道:“那你这一声有了,却是有了甚劳什子?”那玄鬼畏畏葸葸瞧了阴生一眼,颤声道:“破阵的法子没有,这取巧借道的法子倒有一个。”那一干玄鬼听得这话,登时个个脸色惨白,贺云城心头一跳,欢喜道:“只要能穿阵而过,这阵势便是不破,岂不也形同虚设么?是甚法子,你且说个明白。”又皱眉道:“只是万不可掉书袋,横竖我也不同你分证理论。但消说个穿行的法门。便尽使得了。”
这玄鬼道:“这法门也简单。不知你可曾听说引路幡?”听得这三字,贺云城登时脸色一沉,闷声道:“毕竟是道宗出身,如何这东西也会没个听闻。只是那引路幡引的是黄泉路,带的是鬼门关。你这言语,是要咱们变作死鬼过去不成?”那玄鬼听他言语不善,其肩头的蝹怪更是立起两个眼睛直愣愣的盯将过来,直吓得两股战战,瑟瑟发抖,好一时,才哆嗦道:“先生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这迷阵变化,迎合天时,以南斗变化指引生门出入。这南斗行迹如今在各变化卦中,寻迹艰难,容易也理不出个由头。若有个三年五载,那也还使得。但短短这些许时候,若要破解,却不啻于痴人说梦。老朽察看了这一时,倒也想到个撇脱方子。南斗主生,所行之途为通衢大道,北斗主死,所引之方为鬼魅之所终。觅活不易,寻死却有何难?以先生之能,在这迷阵之中,开一条幽冥鬼道,岂不是轻而易举?”
贺云城沉吟道:“开条鬼道,那也不是甚么难事。只是若要行走幽冥之途,非鬼魅之身不能成行。若是活身肆意妄为,走将上去,那九幽之鬼困顿久了,闻得生气,怕不将咱们啃成白骨哩!”那玄鬼听得这话,却是朝阵外的少君一指:“他有阴阳旗在手,瞒天过海,却是他的拿手好戏。”一边旁的玄鬼却齐声道:“使不得!哪里有活人走这鬼道的,这引路幡一立,那便当真是有去无回了。”
贺云城听得这话,一颗心却是沉将下去——“如今已经陷在这阵势之中,若不走鬼道,却是要囿困其中,不知何年何月了。”怳惚之中,却听身后少君道:“我先走上一遭,若当真使得。你再去不迟。”言语未消,眼前黑光一闪,少君便已然翛然而至。贺云城嘿然一声,跌足道:“横竖我已经在此。你在外间,好歹还有个计较处。如今一并进来,若有个失陷,那却如何是好?”
嗟讶之中,却见少君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鬼道凶险,此一番去,稍有走展,便要性命购销。我焉能叫你无辜送命?”说辞之下,放出阴阳旗来,不过随手一抛,那雪也似的长锦翛然而起,倏忽一晃,便化作了一面鬼头灵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