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九节 诳语
那幻影赊月一边抚琴,一边仰头大笑,笑声尖利,或如夜枭悲鸣,或如秋蛰哀唱,和了宛扬琴音,直叫人心绪款款,生出一腔绵蛮愁意。通天、赵墨一个狂放,一个粗鄙,却是无动于衷,只吴懿德女儿心性,明知有些魔意,但听得这幽怀之音,凄切之号,莫名心头激荡,但觉两腮滚烫,眼眶发热,竟是情难自已。
恍惚之中,突觉腰肋一紧,伸手一摸,却是一条绳索死死缠在了腰间。惶恐之中,但听“噗”一声响,整个人倏尔之间,便自污泥中拖将起来,甩上了半空。飞身起来,带起的污泥四下飞溅,通天被撒得满头满脸。这污泥本来已然腐臭刺鼻,这一阵翻搅,底下沉积的气息陡然冲将上来,直刺得通天睁不开眼睛。
吴懿德懵然低头,那缠在腰间的,哪里是绳索,竟是一条数丈长的猫尾。那猫头“喵呜”一声怪叫,其颈项“咔”然一摆,倏突间伸出数丈,大口一张,便朝吴懿德当头咬来。这猫头倏忽而至,快如惊雷,吴懿德饶是看了个一清二楚,却是无力抵挡,那猫口牙齿尖利,一条舌头之上满是猩红肉刺,但只一口,只怕便要粉身碎骨。
生死当头,不过是须臾间隙,吴懿德往昔念及虑及,只当自己或是坦然一笑,从容赴死,或是幽然一叹,自恨生平未尽得意,哪知当真临头,却是两者俱无,眼中瞧着那夺目的尖牙,脑中翻来覆去想的,竟是这妖怪的口舌好臭!
孰知世事诡谲,断不由人。那妖怪一口咬来,却是“咔嚓”一声,那一口尖牙,竟崩落好些。吴懿德糊涂之人,也没看个实在。那通天却是给吓一大跳。原来危急之时,这赵墨身子一晃,倏忽间隙,即便化作了烈火骷髅。变化相成,他右手一抬,抠住自家耳洞,猛然一扯,竟是生生将一颗脑袋揪了下来。脑袋在手,旋即望空猛然一抛,那烈火髑髅“呼喇喇”一声,挡在吴懿德身前,“呼哧”一下,即便变得有丈余大小。
那猫头一口咬来,自是咬个正着。这牙口崩坏,也就罢了,那烈火沾了猫毛,却是“呼哧”一声烧将起来。那猫头一声怪叫,“嗖”一声响,即便一头扎进了那污泥之中。猫尾一收,一般朝那污泥中急缩而去。这妖物手脚虽快,奈何赵墨早便动了心思,那猫尾堪堪缩去两尺,赵墨那烈火大口却已然猛然一张,“啪”一声响,便连尾带人一口咬住。
吴懿德落在赵墨口中,烈火一烧,登时心神旷然,右手一晃,猛然放出刀来,狠狠一剁,“哐啷”一声,那猫尾没断,却是砍得赵墨牙床火星四溅。那猫尾一毫未伤,却也陡然一松,“哧溜”一声,便从赵墨牙缝中蹿将出来。吴懿德失了猫尾纠缠,身子一松,登时自赵墨咽喉断口直坠而下。那猫尾“嗖”一声响,却也立时自下而上,钩缠过来。
吴懿德眉头一皱,厉声骂道:“下作妖精!自寻死路!”呵斥声中,猛然扬起刀来,一声厉喝,那神刀刀背之上符光一闪,“哧”然一声,登时溜起一蓬月白明火。她呵斥狠戾,手下奋力,这一刀下来,却也果然有些神力。一刀斩落,竟是“当当当”连响三声。
只是定睛看时,那神刀没斩中妖物猫尾,却将赵墨的肋骨砍出三道白痕。原来这一落下,却是莫名坠入了赵墨胸腔。那妖物的猫尾一卷,却是卷了个空。吴懿德莫名其妙,通天却在一旁捂了口鼻,瓮声瓮气道:“这小子好生了得!变化来去,当真是神乎其技……”
哪知话说一半,却突觉腰肋一紧,一阵剧痛陡然自下传来。悚然一摸,却是一排阴冷如冰、坚硬如铁的尖牙——哪里还有别物,正是那妖物的猫头。舒行难一声惨叫,急急放出琅琊刺,猛然一阵乱捅。然刺得不过三五几下,便觉两手发颤,两眼发黑,下手之力也便越来越轻。惊惧惶恐之中,但听“嘭”然一声,那猫头便冲污泥之中冲将出来。舒行难被他拦腰咬住,衔在口中。因剧痛难忍,两臂倒垂,只是瑟瑟发抖,两条长腿软塌塌的对折倒挂而下,似乎稍作扎挣,便会拦腰断作两截。
赵墨“呔”然一喝,头颅“嗖”然一声,即便生回颈项之上。舒行难吓得厉害,虽是瞧不实在,却也放声大喊:“救我!赵真人救我!”赵墨心中难忍,神剑在手,捏得铁紧,却又不敢轻举妄动,生恐一个差池,这妖物便将他咬成渣滓。正没个着落,却听通天哈哈一笑,鄙薄道:“以形补形,何等简陋粗鄙的法子。你便是吃上一万人,也补不回你轮回之中的本尊真身。”
那妖物听得此言,略略一怔,长尾一甩,缠住舒行难,自口中提将出来,悬在眼前,立起一只手来,轻抚脸颊绒绒猫毛,嘻嘻笑道:“听你说话,倒是个明白人。若是莽撞,先就一口吃了,怕是要失悔一世。”通天冷笑一声,斜睨两眼,瞅他片刻,悠然道:“你如今这形容,邪煞缠身,这通身上下虽是皮肉周全,但早便腐坏殆尽。虽能靠旁人血肉苟活残存一时,慢说今生不能复原,便是来生,只怕也再不能做人了。”
那妖物听得这话,却是眉开眼笑:“瞧你笃定如此,定是晓得个济世的方子。好孩子,你同我讲,我便放你回转人世。”通天见他口角涎水滴答,下巴上的猫毛粘作一团,乌漆麻黑又脏又臭,心中厌恶,微微侧头,皱眉道:“你可听说过活身血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