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语之下,调转头来,朝着吴懿德“呼”然喷出一口气来。呼哨声中,吴懿德下巴上那蜈蚣疤痕,却是陡然立了起来,呼哧一下,一对螯钳竟将吴懿德两腮生生戳出两个窟窿来。吴懿德猝不及防,痛得眼冒金星,由不得连连惨叫。通天从旁瞧得分明,嘿嘿一笑,嗤笑道:“这丑丫头手毒也罢了,机关算尽,那才是狡猾得紧。你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,倒好同她针锋相对。”
奚落之中,却听周灵璩“咯咯”一笑,颈项一扭,但听“咔”一声响,其脖子倏忽之间,竟生出丈余来长,好端端的头颅,也霎时化作了蜈蚣。不过“夯哧”一声,便一口将那駮兽吞将下肚。吴懿德剧痛之下,勃然大怒,猛然放出刀来,尚不及施法,下巴上那蜈蚣的一众细腿陡然暴长,恰如春蚕吐丝,瞻瞬间隙,便将吴懿德缠得严丝合缝,如同蚕茧。
吴懿德又惊又怒,又恨又恼,脱口骂道:“丑丫头!你好大的胆子!”周灵璩嘻嘻一笑,伸手一弹,但听“呼噜”一声,吴懿德登时变得只有指环大小,轻轻巧巧落在周灵璩掌心之中。周灵璩托起掌来,举在赵墨面前,任凭吴懿德在掌中滴溜溜直转,吃吃笑道:“你瞧瞧,是穿个坠子好,还是挽个指环好?”
赵墨吃得一吓,愕然道:“你,你,你这是作甚?”周灵璩嘟嘴道:“如何,我看你这心中,却也没公道二字。”赵墨摇头道:“她虽是有些霸道,却并非无理取闹。你这般手段,却是没甚由头。焉能相提并论。”周灵璩瞄他两眼,冷笑道:“有理无理,还不是你们想当然尔。哪里由得旁人分证。青城如此,昆仑如此,天下之大,人人如此。这世上当真心存慈善的,也只得初一一人罢了。”
鄙薄之下,却又甜甜一笑,五指一捏,将吴懿德紧紧拽在掌心,轻笑道:“你且宽心。青城昆仑,并无交恶。我也犯不着为了这丫头同昆仑结仇。不过困她几日,教她个乖,也好叫她晓得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但凡事情,并非单凭门第,仅靠权势,便可一帆风顺。”见赵墨脸色尴尬,又浅浅一笑,施施然道:“也是我教她这个教训。若是换做通天教主,她还有命哩!”说辞之下,见赵墨神色有些勉强,恐他发难,索性将吴懿德放入袖中,眉毛一挑,佯作发怒道:“再是啰嗦不清,我便将她一把捏死,看你如何!”
赵墨拿她却也无可奈何,摇头道:“这又何苦!”周灵璩笑道:“怕什么。横竖她也不过是多睡上两日罢了。也不值得你心疼。”通天一旁冷道:“你倒是心热得紧,遑论何事,也要过问搭理。大荒尚远,行路要紧,还是早些动身,也好还你门人自由。”周灵璩见说,朝赵墨盈盈一笑,道:“混沌长老落难。小女子焉能置身事外。兄长将行,妹妹敢请相伴。”赵墨奇道:“你伤成这副模样,不去求取良药,反是耽搁作甚?”周灵璩心中嗔怪,忖道:“若不是常羲那蠢货还在混沌耳中,你当我有这闲暇同你啰嗦不成?”口中却道:“我这容颜,伤得奇特,混沌长老正有良方可治。倘或就此一别,我却去哪里再去寻个济世名医来?我虽是有这个私心在,但前路艰险,却也正可略尽绵力,彼此得益,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?”
通天啧啧两声,笑道:“你胆子如今也肥,还敢与我同行。”周灵璩斜暼他一眼,却是冷冷一笑,悠然道:“若不是有个死心愚忠的奴才。你还有命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么?哼,堂堂一教之主,落魄至此,你也好意思。”通天听得这话,却是无动于衷,只管催促。赵墨无奈,放出遁法,携众而行。
出得水城,外间宽广无垠,赵墨却也不辨方位,通天笑道:“你这无头的苍蝇,既然不识道路,跑到冥河作甚?”赵墨苦笑道:“也别问我,如何来此,便是我自己,也一毫不知。”说辞之中,心头却有些忐忑,暗自忖道:“也不知苏眷她们,现在何方。”默然之中,却听通天道:“此地有瘟池,便是离鬼瞳不远。你也不必远行,只在瘟池周遭转转,自然可见。”
赵墨皱眉道:“瘟池却是个甚么东西?你说这半日,我却不曾见哩!”听得这话,通天登时又好气又好笑,周灵璩侧目看得赵墨一眼,这才徐徐道:“瘟池便是那水城。鬼瞳乃是勾连阴阳的结界,尘世的浊气侵入冥河,便会化生瘟鬼。这瘟鬼眷恋凡尘,会在鬼瞳附近修筑水城,但凡构造,便同尘世街衢一般无二。”赵墨暗叫一声惭愧,咋舌道:“想不到你也这般博学多识。”周灵璩听得这赞誉,却无半分欣喜之情,反是默然片刻,好一晌,才幽然道:“往昔为了替师父寻找鬼灵菇疗伤治病,我倒是常来冥河走动。”
赵墨点头道:“别的也罢了,一个女子,肯来此寻药,这孝心倒是好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周灵璩却便冷笑一声,调转头去,朝通天道:“尘世间有阳关大道,你却避之不走,反是跑到这冥河作甚?你这道行粗浅可怜,便不跑遇见技艺高强的妖孽么?”通天冷哼一声,却也懒怠同他讲话。舒行难嘀咕一声,道:“还不是常羲那呆子出的馊主意。当日羲和身藏蚩尤旗,引得峨眉昆仑弟子抵死追猎,万不得已,这才潜入冥河。”又瞄她一眼,恨然道:“谁知鬼使神差,竟是遇见了你这个丧门星。”
周灵璩咯咯一笑,轻声道:“若不是为着寻我师姐,那也不能相逢。所谓机缘巧合,便是如此。”舒行难见她得意,迟疑半晌,终究问道:“常羲呢?而今却是如何?”周灵璩暼他一眼,吃吃笑道:“在我手下,有死而已,哪里还有活路可走。怎么,你们共事一场,难道还有些眷眷情谊不成?”舒行难瞪她一眼,却是再不开腔。周灵璩朝通天笑道:“好歹他也为你尽忠效力,但闻噩耗,如何竟这般泰然自若?我看你这心肠,果然是铁打铜铸的。”通天嗤笑一声,侧头瞧向舒行难,一字一顿道:“没用的废物,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。死了便死了,有甚么可惜?”
舒行难听得这话,却是低下头去,作声不得。周灵璩笑道:“可怜见的,抵死不过是个卒子。将帅无情,作的便是性命买卖。若果当真亲如手足,何至于叫你为了他一己私欲枉送性命。”舒行难听得这奚落,却是冷哼一声,鄙夷道:“果然是妇孺见识。但凡眼中,没有向风慕义志同道合,只有浮名薄利狼狈为奸。”周灵璩听得这话,却是哈哈大笑,拍手道:“你也好同自家脸上贴金。区区一个奴才,也好意思。若果当真是知己相酬,你却哪里来的这等奴颜婢膝?”舒行难侧目瞄她一眼,徐徐道:“头尾相争,蛇当不知何向而行。教主智慧,理当居于高位。行难粗鄙,自然便该惟命是从。凤舞九霄,须得羽翼丰满,飞龙在天,也要修鳞养爪。行难愚昧,却也愿为我家教主作这凤翼龙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