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墨见她咄咄逼人,却有几分不好意思,讪讪道:“既然她首肯,何必这般作难。”又朝周灵璩揖手道:“还请姑娘大度,解了她这咒印。还她本来面貌。”孰知周灵璩反是伸出手来,横在吴懿德身前,吃吃笑道:“或是贴我一纸朱砂,或是叫我解了你这咒印,二择其一,你自己选罢。”
吴懿德听得这话,直气得柳眉倒竖。赵墨劝道:“她已然应允,何必置气……”话未说完,却听吴懿德冷哼一声,已然“啪”一声响,将那朱砂纸符贴在了周灵璩掌心。纸符沾身,登时呼哧一声,无火自焚,须臾间便化出一只駮兽来。这駮兽身形如马,通身白毛,莹然恰似堆雪;独独一条马尾漆黑如墨,挥扫之间,仿佛道家麈尘;其头顶生有玉也似的一根独角,长约近尺,蔚然生光;其口中满是尖牙利齿,同虎豹相类,稍有咆哮,便如钟鼓交鸣,且四足皆同虎爪,尖锐如钩,令人胆寒。
这駮兽倏忽现身,立时搭在周灵璩肩头。其四肢蔓延,恰似藤萝缠树,片时之间,便将周灵璩紧箍起来,动弹不得。周灵璩中了禁锢,却是全无挂碍,反是嘻嘻笑道:“好生心狠的丫头。便是脸也不要了。”吴懿德冷道:“便是没脸,也强你百倍。”周灵璩笑道: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再不济,也不能同你相提并论。”赵墨见她这等泰然,却也由不得有几分狐疑。
惘然之余,却果然见她朝自己嫣然一笑,施施然道:“我倒是一走了之,只怕你家长老,便要死于非命了。”赵墨脸色一沉,皱眉道:“胡说。我家长老,个个道行了得,岂会轻易中了算计。”周灵璩嘿嘿一笑,扬眉道:“你信也好,不信也罢。横竖这话我也同你讲了,他的生死,如今便在你两个手中。我却理会不得了。”
吴懿德冷笑道:“如今失悔,那却迟了。再是信口开河,却哄不着人了。”赵墨见她笃定至此,却也不敢大意,沉吟片刻,轻声道:“但不知是我家哪位长老?”周灵璩笑道:“这位长老,道号混沌。行事举措,原也有些孩子气。想来是轻忽大意,中了旁人算计。如今落在旁人手中,也不知还有几日可活。”赵墨听得混沌之名,登时暗叫一声糟糕,已然信了三分,稍作寻思,皱眉道:“他如今在何人手中?却叫我如何信你?”
周灵璩笑道:“我同混沌长老,原是偶然邂逅。相逢之时,他已然身受重伤,难以动弹。彼时因有些动静,他叫我先去察看打探。为免意外,特特在他身上放了个小妖,以作耳目守护。孰知世上之事,果然难以尽如人意。此一番去,却叫我遇上了无故为难的昆仑子弟。这个丫头,刁蛮任性,胡乱臆测,便要百般留难。因这耽搁,竟叫孤身暗藏的长老失陷在了恶人之手。因有耳目潜藏,故而我能一路追踪,寻来此地。那恶人道行不高,却颇有些奇门遁甲的邪法。如今便在左近,奈何我却寻不出来。”
赵墨听得这话,登时吃得一吓,愕然道:“既然如此,何不早说?”周灵璩咯咯笑道:“是你两个呆头呆脑,非要同我胁迫啰嗦,我却有甚么法子。”吴懿德哼了一声,冷道:“胡说八道。若是当真有恶人暗藏在此,焉能不暗下杀手,反是乖乖潜藏,只等你搜罗追猎?”周灵璩低眉斜眼,好一番笑,这才盈盈道来:“那恶人先时已然伤在了我手下,早便是惊弓之鸟。哪里敢轻易现身。你这丫头,自以为是惯常,凡事都有一番讲究,横竖都是你有道理。旁人言语,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。”
吴懿德“呸”得一声,骂道:“刁钻丫头,满口胡羼。只便是胡言乱语,不知所云。我且问你,这恶人姓甚名谁,曾在何处修炼?”周灵璩道:“那同我也是老相识。一个是通天教主,姓王名方平。一个是他门下喽啰,唤作舒行难。”别的也罢了,听得通天教主之名,吴懿德登时哈哈大笑,鄙薄道:“且不说那通天教主早死了几百年,骨头都成了灰。便是当真在世,便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,也能伤得了他?”
这厢鄙薄,那边赵墨却已然放出一柄电光萦绕的冰蓝之锤。这冰锤莹然夺目,正是神器天诛。吴懿德乍见神物,因其电光夺目,未免有几分惧畏,下意识的退的得两步,愕然道:“你这是作甚?”赵墨沉声道:“是真是假,且让我一试,自然便见分晓。”吴懿德愕然道:“奇门遁甲,乃是智慧之法,若当真如她所言,单凭蛮力施为,焉能破解?”赵墨“啊”得一声,抓耳道:“这劳什子奇门之法,尽是捉狭的贼方子,专来糊弄我这起老实人。那却如何是好?”
吴懿德哼了一声,道:“区区一个奇门遁甲的藏身之法,有何作难。且看我这手段。”言辞之下,放出一张黑墨书写的纸符,捏指成诀,喝然叱道:“惯守虚无,恒见死生!”咒声一动,那纸符登时无火而燃。这火符虚浮半空,猎猎作声,一时间金光闪烁,灵气氤氲,煞是好看。吴懿德术力发作,立时低声道:“只管观看,万勿多言。”
这叮嘱来得没头没脑,赵墨却也只得懵然点头。疑惑之中,却见那符光灵气冉冉升腾,也不多时,便化生出一个白袍纶巾的儒士来。这儒士手执羽扇,轻捋长须,摇头晃脑道:“能守虚无,便得自然之道,得道自然,不复上天。”这儒士一出,吴懿德那冷如铁石的脸面,却也挤出些许笑意,揖手道:“上师,此地或有奇门藏身之术,俗人愚钝,还请上师验看。”这儒士轻挥羽扇,微微笑道:“孺子有自知之明,还算可教。”言语之下,即便飘然而起,且在周遭空中,徐徐往来。
赵墨见他一派酸儒迂气,心中忐忑,低声问道:“这是何方神圣,当真可靠么……”孰知话语虽轻,却叫那儒士听了个分明,登时一声尖叫,破口骂道:“你这个罢软面弱的痴儿,口舌厌烦,倒好意思哄我同你跄路!”赵墨乍听喝骂,却是吃了一吓,悚然之中,却见这儒士纶巾一扯,袖笼一捋,跳脚骂道:“你个破落货!若有通天彻地之能,何苦求我!”其喝骂之声兀自在耳,人却“噗嗤”一声,顷刻间四分五裂,化作满空飘飞的絮絮纸灰,栩栩荡漾。吴懿德“哎呀”一声,狠狠拍个巴掌,朝赵墨跌足道:“你个男子家,如何这般多嘴呱噪!这自然之师小肚鸡肠,最是难哄!可惜我一张自然符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