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10-22 23:02:00
第一百零五节 幻隐
这一番抢白,直说得赵墨哑口无言;他自来简单,向来懒怠理会这些玄之又玄的文话,既不知从何驳起,又不知自何劝解,但一思虑,便觉头昏脑胀,好半晌,才小心翼翼道:“只是这同委羽山的师伯,却有甚关系?”嬴宁听得此话,先是一怔,旋即放声大笑,莞尔之中,支楞手臂,斜躺在豪猪脊背之上,一头青丝因风乱扑,一张脸埋在乱发之中,只瞧得见微闭的双眸,眄眄然,似睁非睁,眇眇然,似醉非醉,迷蒙暧昧,离娄飘忽。这一霎时,赵墨瞧着便有些怳惚,不知她是否化回了本来面貌,若是不曾变化,白晴川却是哪里来这等妖冶明媚,但若已然变幻,嬴宁却又哪里来这起楚楚可怜。恍惚之中,却听嬴宁轻声道:“我眼中的东西,岂能任人抢夺。”
言语中微微撩开乱发,现出半张脸来,瞧着赵墨嫣然一笑:“呆子,也教你个乖。这世人的心绪,酸甜苦辣,总不能都满了。有人欢喜,便有人忧愁。有人痛快,自然也就有人愁闷。若是放了他们,他们倒是欢喜了,姐姐我岂不是要愁乏死了?我闷了这些许年头,可也总算盼到了头。少不得只好叫他们这般愁着罢。”赵墨听得这话,脑子便如浇了糨糊一般,总拧不过来,半晌吱声不得。
静谧之中,云山雾海里却是突地传来“桀桀”之声,赵墨愕然抬眼,却见苍穹之上,陡然俯冲而来一群巨身秃鹫。这秃鹫两翼横张,足有近丈,满身羽翼墨黑如碳,一对爪子收在腹下,寒光凛然,与匕首也无两样。其来纷纭,足有数十头,黑压压恰似一片乌云压日而来。嬴宁瞧得真切,一声冷笑,骂道:“不长眼的畜生。”
喝骂之中,袖笼一摆,便抛出一叠软皮。这软皮临风一晃,霎时化作十来件黝黑的斗篷。这斗篷之下裙衫周到,便是手套靴子也一应俱全,却独独不见内中有人。那秃鹫庞然大物,猛然扑来,有如危崖坠石,声势震慑,直令人心惊胆颤。那斗篷饶是内中空空,却也如有精神意识,知道避重就轻,且其行动快捷,仿佛惊雷闪电,只听“嗖嗖”之声此起彼伏,怳惚之间,一干斗篷便已飘然骑在了近身秃鹫的颈项之上,两只手套猛然一掰,那秃鹫便身首异处。
斗篷无情,嗜血而不知怜悯,那秃鹫却也无知,贪食而不知贪生,一个个尖啼长鸣,依旧飞扑而来。一时间断头残肢满空乱坠,羽毛鲜血漫天挥洒,竟是说不得的悲壮。赵墨直是瞧得心头发怵,那嬴宁见他那神色,却是得意起来,盈盈笑道:“我这鬼借骨的法子,可还使得?”言笑之中,伸出纤纤玉手,接得数点殷红鲜血,蘸在指尖。然略略沾唇,却是陡然一怔,旋即猛然回头,瞪向赊月,厉声道:“老杂毛!原来竟这般阴险!”
喝骂之中,左手却是陡然生出狼爪,劈手一抓,但听“哧”然一声,赊月登时一声惨叫,其脸面之上却是被抓出深深的五道血痕。这血痕斜拉而下,皮开肉绽,深可见骨,可怜赊月左眼爆裂,满眶都是污血,直是惨不忍睹。乍然之间,那满空盘旋的秃鹫齐齐一声尖啼,霎时便风流云散,化得一干二净。一众斗篷飘飞在空,茫然四顾,不知所措。
赵墨等人陡然见此,个个惊得瞠目结舌。嬴宁脸色阴沉,蘸了赊月那鲜血,略尝得一尝,登时脸色阴沉,“呼哧”几爪,将个赊月撕得粉身碎骨,血溅三尺,这才恨声道:“才笑他大意轻敌,自己却也阴沟里翻船。这老泼皮,竟能自魅惑之下脱身。”她自语之时,背后却悄无声息的渐渐生出一抹淡淡的烟痕来。这烟痕长袍长须,手拿一柄弯弯曲曲有如蛇舌的虚影之剑,正是赊月。他翛然而来,无声无息的横剑斜刺而下,直指嬴宁背心。任晚潮、向潇湘心生恐惧,不约而同调转开头,瞧向身侧的白晴川。白晴川却是不知规避,两眼直愣愣如铜铃一般瞪着那虚影。赵墨突地一个激灵,一颗心陡然悬了起来,又下意识的忖道——叫你这般歹毒!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,却又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愧疚。
惶惑之中,嬴宁的身体却是突地毫光一闪,霎时间便变作了一团浅白色的人形云气。烟痕赊月那虚影之剑一剑刺下,却是刺了个空。云气嬴宁哂然一笑,却是信手拈住了穿胸而过的长剑剑镝,冷笑道:“枉自唤作正大名门,一教之尊,却是做这起偷袭暗算的下作勾当。”奚落之中,其指尖霞光大盛,那虚妄的烟痕赊月被这霞光一照,登时焚烧起来,那虚影之剑在火光中“哧哧”作声,却是烧作了焦黑的火泥,一点点轻飘飘的满空飞扬,恰似漫天飞舞的桃花。
这虚影一寸寸焚尽,众人身后数丈处的虚空中便也一寸一寸的现出一只巨大的仙鹤来。这仙鹤通身雪白,唯独头顶同两翼尖梢微微有些黑毛黑羽。赊月衣衫褴褛,面目憔悴,正自斜坐在仙鹤背上。任晚潮一见他形容,登时疾声叫道:“快走!快走!”向潇湘亦厉声喝道:“不要犯蠢!”嬴宁咯咯一笑,朗声道:“老头儿,怎么,还想着救你这两个窝囊废?一路行来,你口口声声,骂得还少么?怎么性命交关,你反倒是舍不得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