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8-28 21:46:00
黄裳女听得这话,却是莞尔一笑,轻声道:“姐姐手段盖世,难道寻个残兵败将,竟这等艰难?”黑衣女听得这话,登时一声冷笑,身子一扭,却听“啪”一声响,其人瞬息间却是变作了不计其数的蜘蛛。这蜘蛛熙熙攘攘,如潮水般涌入各处甬道,霎时便四散开去。见其散佚,那黄裳女微微一笑,信步走到轩辕姐妹尸身之前,踢得两脚,骂道:“蠢货!眼看要死,也不知道自尽,死得这般丑恶,倒是叫我如何吃得下口。”
骂得两句,却又“咦”得一声,俯身下来,在轩辕瞳胸口一拍,但听“叮”一声响,其颈项断折处顿时华光一闪,竟是升起幽魂万骨幡来。黄裳女登时又惊又喜,一把握将过来,仰头笑道:“这死鬼竟然是青城掌教!哈哈!风水轮流转,今年到我家!”笑声未落,却突听背后惊风大作,侧头一看,却见身后黑风缭绕,内中一头巨大的蜈蚣螯牙舞爪,猛然扑了过来。
睹见此状,这黄裳女反是笑了起来,森然骂道:“小妖精。遇见你家奶奶也敢放肆!”话音一落,其人“嘭”一声响,霎时便变作了一头更大的金甲蜈蚣。其身形累垂,千足并动,几乎占掉了半个厅房。那小些的蜈蚣一口咬来,正中黄裳女所化蜈蚣的螯钳,但听“咔”一声响,可怜那小蜈蚣的两根螯牙立时崩断,惊恐中拱身缩头,鲜血急喷,洒落下来,却是撒了自家一脸。
那金甲蜈蚣却也并不反攻,微微晃头,却是嘻嘻笑道:“乖孩儿。你却是哪里冒出来的。好生磕头,奶奶也好疼你些个。”那小蜈蚣身躯一抖,黑烟一闪,刹那间却是变作了周灵璩。她满脸是血,脸色发青,惶然中急急退得数步,一声怪叫,却是转身便跑。那金甲蜈蚣身形一晃,也化回人形,道:“这泼皮孩儿,却是不识抬举。”笑骂之中,却是飞身而起,紧追而去。
那厢一去,赵王却是突然急扯冰砚衣袖。冰砚回转头来,凝神细听,却果然听得外间甬道之中窸窸窣窣微微作响。赵王两肩一抖,霎时变回本相。冰砚会意,将文侯惊蛰搬于其背,轻言细语道声“得罪”,一般坐将上来。赵王恐动了声响,四肢轻放,悄无声息潜入内道之中,择路急行。这甬道奔行未远,便见岔路纷纭,或上或下,或左或右,鳞次栉比,密密匝匝,直瞧得冰砚眼花缭乱。
奔行良久,行而向下,却是到了一处幽黯之所。这地方三面石壁,满地巨石,却是前行无路。冰砚四顾数眼,愕然道:“难道你也迷路了不成?”赵王却是默不作声,缓步而前——原来一面山壁之下,却有一个丈余见方的洞口。因满地的乱石,不走至跟前,却是难得发现。这洞口之下却是一个水塘。那塘水清浅,内中的碎石细沙,竟是清晰可见。
赵王也不多言,一跃而下,“哗啦”一声落入水中,那清水还不及赵王的脚踝。落身而下,冰砚立时四下打量。却哪里是什么水塘,竟是一条长河。这长河两端茫茫,不知深远。河面宽阔,恐有数十丈宽。只是河流轻缓,沙石不动,瞧来倒像是死水一般。两岸堤岸之上皆生有许多巨大的蘑菇,环簇而生。那蘑菇之中本来零零星星藏有些许暗绿色的微光,赵王一来,那微光登时熄灭。冰砚惑然见问,赵王虽是彘虎之身,却一般说出人话:“那是尸鬼的眼睛。它们见了我,自然能有多远,便要逃得多远。”
冰砚听得这话,心中一跳,讶然道:“难道这是冥河不成?”赵王闷声道:“我哪里晓得。”冰砚蹙眉道:“若是冥河,你又不会妖术,只怕出去艰难。”赵王笑道:“只远些罢了,这暗河两头都有出口。”说话间也不停留,跳上岸来,择一而向,径直而行。这岸上满地破碎的乱石,赵王虽是步履轻快,却依旧时不时听其踩得“嗑噔”作响。行不久远,那河中却渐见有些奇特的黑木。那树木焦黑,却是枝繁叶茂,密叶之中隔三岔五挂得一尺许长的黑色丝茧。且枝杈间时不时飞出一物,大若磨盘,在河面上高低盘旋。冰砚定睛看时,却是些鬼头狼爪的巨大蝙蝠。冰砚不识此物,惑然见问,赵王道:“那是应声鬼。那黑茧是它的孩儿,唤作应声虫。”
冰砚奇道:“这名字却是奇怪,难道你唤它一声,它便要作答不成?”赵王摇头道:“这恶鬼可厌至极,四处乱吐口水。道宗还好,若是凡人沾了那口水,便会结生鬼胎。怀上那应声虫。但凡人说话,那虫子便在肚腹中咿呀学语。你说一句,它却要说上百句,比及学得周全,便自剖肚腹去了。可怜那人又作老母,又作老师,却是落得个开膛破肚,死于非命。”
冰砚听得这话,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噤。默然之中,听得他微微有些气喘,便道:“先歇上一歇。这等路途,那妖怪一时三刻,也寻不到此地。”赵王四望数眼,便在河岸一山壁裂缝处暂且歇息。这裂缝外围有一蓬蘑菇,便是细看,也难得发现。停身未久,夏文侯却是醒了过来。她一清醒,便满地乱摸,一时间摸不一时,又啜泣起来。冰砚惑然不解,低声一问,却听她哽咽道:“我姨娘的头呢?”冰砚一愣,还未答言,她却又缩作一团,眼泪鼻涕流个不住。冰砚心中怜悯,却又不知该何言慰藉,见其伤心,未免念及通天来,一时情难自禁,却是潸然沉默,两目之中盈盈点点,却又倔然不肯流泪。
赵王见状,却是蹲下身来,在腋下抓个不住,嘀咕道:“你这般大个人呢!哭甚么!只管复仇便是!哪里来这许多眼泪!你就是哭得这大河涨水,有甚用哩!”夏文侯听得这话,却是果然抬起头来,泪眼婆娑的瞧了赵王两眼,迟疑片刻,正待说话,却突觉手腕一沉,袖笼陡然拖地,惑然低头,那袖中“窣窣”作声,却是流出一蓬金沙来。这金沙沉淀在地,赵王便立时退到冰砚身后,骂道:“这妖精惯会黑手。讨厌得紧。”说辞之中,那金沙“簌簌”响动,颤颤巍巍立将起来,须臾间便化作了人形。其面貌一成,夏文侯登时一声惊呼:“姨娘!”那金沙女身脑袋一歪,并未应声,反是凑将过来,在夏文侯脸上嗅个不住。夏文侯又是哀切,又是惶惑,仔细端详片刻,突然心中一跳,战战兢兢的自袖笼中捧出一方鼎来。一见这鼎,这女身立时“噗”一声响,霎时又化作一捧金沙,袅袅飞浮,缓缓落将进去。夏文侯捧了这神鼎,两肩颤栗,仰起头来,瞧着阴暗而潮湿的山壁,流泪唤道:“娘!是妹妹!是妹妹活过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