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8-16 20:02:00
殷毓黧缓缓侧头,瞧向夏文侯,呆呆的瞧了半晌,竟当真沉声道:“师姐,你立个誓言。我便饶你不死。”夏文侯却是慌忙摇头,垂泪道:“不,我不立这誓言。师妹,二师妹,我知道你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。适才我手下留情,不曾伤你要害,你都看在眼里,你一击得手,一般手下留情,不曾取我性命。如今你心中怨恨,只是一时糊涂,等到明白过来,你一定会后悔的。师妹!好师妹,别人也罢了,咱俩同三师妹自小一起长大,一桌子吃饭,一屋子学道。这些许姐妹情分,你怎么会忘,你怎么会舍得……”说到此处,已是泣不成声,哽咽难言。
殷毓黧怔怔而立,却也默默流下泪来。一头长发无风自动,缭绕飘摇,发际中的黑气渐渐消弭,内中那圆睁的暗眼也接连闭阖。钳住轩辕姐妹的螯钳“咔咔”作声,一时响个不住,仿佛顽童上屋揭瓦,踩得破碎有声,令人心厌之余,又有些心惊。好半晌,其身形一晃,却是变回了本貌。轩辕姐妹“扑通”一声,便各自掉落在地。殷毓黧长叹一声,手腕一招,昏厥在地的丁宁便仰头起身,蜿蜒游来,须臾间化作一条指头粗的小蛇,缠在了殷毓黧的手腕之上,倘或不留神,瞧来倒像是个玉红镯子。
收捡停当,却又半蹲下来,静静的瞧着轩辕瞳,好半晌,才轻声道:“师父,你老了。看开些罢。你已经为复仇葬送了自己一生,还要陪上大师姐么?”说话之时,右手却在轩辕瞳树皮般的眼角轻抚起来,轩辕瞳听得这话,却是没来由的心中一酸,那累积数百年的怨恨幽思,竟是一齐涌上了心头。待殷毓黧那冰凉的手指轻轻一抚,干涸多年的眼中,登时泪如泉涌。殷毓黧见其落泪,轻轻一叹,其叹息之声尚且在耳,人却已经翛然而去。
冰砚见其远去,侧头对赵王轻声道:“这青城弟子也实实可怜。你天生异禀,可能解她们那妖毒?”赵王听得这话,却是连连摆手,冰砚幽幽一叹,劝道:“你救了她们,我承你的情,自然有酬谢之物。”赵王闻言,却是苦笑一声,低声道:“谢礼再好。只怕无命消受。那伤我的妖女还未现身。我哪敢贸然上前。”冰砚听得此话,却是吃了一吓:“伤你的,难道不是这个蜘蛛女?”这赵王尚未答言,那石墙之后,却是陡然传来了两声惨叫。
冰砚骇然回头,却见厅房正中,施然立得一个娉婷少女。她身着绿衫,娥眉乌发,十分美貌,正是周灵璩。此刻她两手之中,一左一右,却是提得轩辕姐妹的头颅。那头颅断折处皮肉残破,鲜血模糊,显然不曾用得兵刃,却是生生五指发力,猛扯而折。她一举得手,显是快活莫甚,仰头哈哈大笑,一边笑,一边在轩辕姐妹尸身之上踩踏踢蹬。变故突生,夏文侯却是吓得傻了,怔怔瞧着轩辕姐妹的尸身浑身颤栗,喉头“咕咕”作响,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周灵璩“咯咯”娇笑,朝夏文侯美滋滋道:“天可怜见。倒叫二师姐成全了我来。大师姐,只消我手起刀落,取了你的狗命,那便万事大吉。大师姐,你也别怨,等我回转青城,转告众位姬家长老,彼时万众一心,定然会追杀二师姐,为你们复仇。”又喜滋滋的自抚脸颊,俏生生的一笑,柔声道:“果然是苍天不负有心人,我潜行暗藏这许多时日,倒真真是得偿所愿了。好师姐,师父师伯此去未远,你走快些,也还追得及。”
一语说完,却是将两人的头颅信手一抛,轩辕瞳运气背晦,脑袋撞在石壁之上,“啪”一声响,脑浆迸裂,一时红白交织,碎作一地。轩辕明运道稍济,一颗头落入一处石道,“砰砰”数声,却是滚出老远。周灵璩抛掷人头,右手一晃,便立起她的青莲宝色旗来。这青莲旗旗尖冷光凛然,衬得其一张脸幽幽碧绿,一对眸子泠泠冷冷,缓步而来,倒像是暗夜潜行的一只豹子。夏文侯却是不曾有一丝恐惧,盯住周灵璩,仿佛与她素不相识。周灵璩“咯咯”一笑,轻声道:“好师姐。你这般瞧我,小妹心中害怕。等你死了,少不得挖掉你这眼睛,省得你做了鬼,还要来寻我……”话尚未完,却是突听夏文侯身后一处甬道中“噗嗤”一声轻笑,笑声之中,背心陡然一凉,一物冰冷,却是在身后一触即走。
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,登时将周灵璩吓得魂不附体,惊声叫道:“谁?是谁在装神弄鬼?”叫唤之中,却见那甬道中飘然而出一道青烟,这青烟袅袅团团,聚而成人,然身形飘忽,面容模糊,似乎稍有微风,便会冰消云散。它虚浮半空,飘缈不定,朝周灵璩轻声道:“欺师灭祖,为天下人不耻。你这等行径,实在令老夫心寒。我隐世多年,不想沾染血腥。古语云,得饶人处且饶人。你这就去罢。”周灵璩听得此言,却是咬牙骂道:“你这老不死的东西。旁人门宗内斗,同你甚么相干?倒要来多管闲事!你要救我师姐,便该放出些手段来。这等胡说八道便要我退避三舍,却是痴心妄想!”
那青烟闻言,却是嘿嘿一笑,奚落道:“我若是想取你性命。适才背心一点,早便叫你魂亡魄失了。还等到如今。”周灵璩脸色阴沉,两手微微有些发抖,略略定得心神,回旗扶住背心,厉声道:“你趁我不备,作这等狼奔鼠偷之事,也好说嘴。而今彼此对阵,却看你有何等……”孰知话说一半,倏突之间,却觉心口一凉,不知何物,竟又在胸口一触即走。霎时之间,便将周灵璩吓得魂飞天外,两股战战,但觉立身不稳,踉踉跄跄连退数步,尖声道:“你究竟是谁?”
那青烟微微一笑,却是朝周灵璩缓缓飘将过来,轻言细语道:“我隐世多年,这名字却是不想旁人知晓。若是你底死谩生,非要问个究竟。告诉你那也无妨。只是我这名字,却是阎王的催命符。你年纪轻轻,便要黄泉独行,未免有些凄凉。”周灵璩听其所言,一张脸时而紫胀如泥,时而青黑似灰,正觉惊恐畏惧,乍然见其将近,登时一声怪叫,却是猛然回身,夺路而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