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7-18 19:43:00
那余下苟活之人听得这等声响,登时慌乱起来。那女祭等人满嘴乱叫,一个个放出阴风四下乱扑,那地面人众也罢了,满空飞旋的羽民国人被这邪风一卷,不是生生撞了个粉身碎骨,便是活活摔了个支离破碎。君子国人背靠铜像,掌中铜刺铁鞭也不管方位,也不管理路,只是胡乱挥舞,那张皇失措者莽撞逃来,一声未出,便被劈得摧身碎首。厌火国人惊恐之余,个个匍匐在地,单单仰起头来,四面喷火,这火焰急窜而起,有如火龙乱舞,那长臂国人吊在铜像身上,登时给烧个正着,一个个尖声惨叫,跌落下来满地乱跑。那三首国人身量巨伟,性子却是暴躁莽撞,听得这一阵乱嚷,登时狂怒起来,一个个四面乱冲,也不管是敌是友,只管将那木棒石锤轰然乱砸,那厌火国人匍匐在地,倒有大半被其踩作了肉酱。
扰乱一起,通天便携众立于铜像脚背之上,默然而视。也不多时,这一干人众便或死于乱刀、阴风,或亡于奔踏、烈火。至于后来,竟不剩一人。只得厌火人那黑焰在一众尸身之上恣肆而舞,酣畅而扬。蒯常存骇然之下,心胆俱颤,久久不能则声,悚然之中,却见通天突地一把提起尹喜,掼在铜像脚前,猛然一按,尹喜两腿“咔”一声响,登时齐膝而折,跪在了铜像之前。通天冷哼一声,森然道:“你满身罪愆,合该在我面前长跪不起,恪思己过。”
斥骂之下,又一脸怒气的折身回走。蒯常存有些忐忑,疑道:“这起响动,如何不见徐甲?”通天冷道:“这下作黄子自然是在四妃冢布下了天罗地网,只等我飞蛾扑火罢。既然我杀上门来,他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。”其说辞之中,那一头头发却如风絮一般,一丝丝自头皮中滑落出来,轻轻飘扬,缓缓落地。也不多时,便自褪得精光。比及到得停棺的有熊殿,竟是连眉毛都掉得一根不剩。蒯常存瞧得头皮发麻,又是敬畏,又是骇怕,百感交织,却是说不得一言。
有熊殿至四妃冢这一条甬道之中,一般满是海外之人的尸骸,残肢断臂抛得满地都是,甚或一二,竟被大力摔入石壁之中,深嵌其内。冰砚瞧着有些恻然——一将功成万骨枯,这蛮荒之众竭力而战,以死明其忠直,以身捐其刚勇,然徐甲尹喜薄淡至此,竟连骸骨也懒与收拾。通天自知所剩有限,步履仓促,也不多时,便到得这四妃之冢。这四妃冢也是一间轩敞殿堂,其四壁之上满刻神异符文,蓝光盈盈,却如潋滟波光。殿堂之前有四位女仙的青玉之像,仔细辨来,正是黄帝四妃——嫘祖、女节、嫫母、费修。四妃之像高约十丈,嫘祖手执纺锤,女节腰悬药锄,嫫母掌托戒尺,费修腕缠牧鞭;或欣然似乎锦绣将成,四海之民皆可倚之御寒,或悦然仿佛药圃筑就,普天之下都可仗之起沉疴、疗绝症;或谆谆然如同慈母低语,若有隐忍之心,若有劝诫之情;或陶陶然好比行将策马,仿似横笛之声隐约可闻,而牛羊之群淹留左右。
殿堂正中,垒有无数尸骨,重重叠叠,足足沓得二十余丈。满地血污肉酱泼溅,碎骨烂肉抛掷,令人毛骨悚然。这骸骨之下,僵卧一人,通身上下,皆有恶创,正是临潼。其身侧盘坐一人,清瘦憔悴,正是徐甲。他身着黑袍,然血污涂溅,瞧来污秽不堪;颌下两腮胡须杂乱,有如一蓬茅草;其身前悬空浮有一枚指环,青光团团,却是幻出一本高将近丈的幻影之书来。
此刻那书册左页浮有一图,虽是光影虚幻,却也能看得分明——内中有一中年道人,正自大发雷霆,指着一少年破口大骂。这少年身后藏有一个半大孩儿,捉了少年的袖子,自其肘下露出半张脸来,两个眼珠滴溜溜直转,瞧来可怜之余,尚有几分淘气。书册右页之上却是显有四行诗句——御沟西面朱门宅,记得当时好弟兄。晓傍柳阴骑竹马,夜隈灯影弄先生。
蒯常存只瞧得一眼,便觉恶心欲呕。强忍一时,又奇道:“这是什么法器,竟别致如此?”通天脸如猪肝,竟是瞧不出何等心思,好半晌,才闷声道:“那是青琐伏魔戒,为安天玄圣大帝修法炼道之宝,却是我送他的东西。”蒯常存叹息一声,又皱眉道:“他知晓你必然来此,设伏算计,何消将这许多骸骨累积至此,难道他不曾生有鼻子?”
通天指着那累积如山的骸骨道:“你下细瞧瞧,这些弟子颅骨全都碎有裂纹。只有中了他那西山神咒,才有这般光景。哼,这贼骨头希冀自教众之中,寻出克敌制胜的法子。”蒯常存“啊”得一声,摸了摸暗藏的噎神之泪,犹豫片刻,道:“你这隐形的阵法高明得紧。那徐甲未必能够识破。咱们悄然过去,夺了秋水师妹,那便开启噎神之门,未必不能全身而退。你也犯不着以病残之躯赴这鸿门宴了。”通天嘿嘿一笑,在他肩头一按,道:“只管藏好。瞧我如何拆了这贱人骨头。”
说辞之中,便飘然而前。他这隐匿之法神通非凡,几无失手,孰料此番堪堪将近,那嫫母却突然活泛起来,那满脸的慈爱之情陡然消弭,霎时扬起玉尺,“呼”一声响,便朝通天劈了下来。它身形巨伟,这玉尺也宽近三尺、长将近丈,如此挥击,登时风声大作,“呜呜”直响。通天乍然相逢,陡不及防,却也吃了一吓,两足一点,翛然而后,却听“嘭”一声巨响,那玉尺猛击在地,竟在大理石地板上砸出数圈涟漪般的裂纹来。
嫫母甫一动手,徐甲便立时侧身,两目炯炯,瞧向通天立身之地,厉声道:“你不是盖世英雄么?自从学会了这奇门遁甲,便胆小如鼠,不敢现身对阵了么?”呵斥声中,其人身形一晃,霎时之间,却是变作了一个身高数丈的黯影。这黯影通身的黑气招摇翻涌,时而奔涌湍急,有如惊涛拍岸,时而凌乱飘散,四下倏忽,有如群鸦还巢,其变化万千,恍惚难明,唯独一双大眼精光湛然,于幽黯之中泠然而视。其掌中握得一柄丈八长矛,却是黑沙黯火汇集而成。其矛尖枪身之上的沙砾徐徐滚滑,“沙沙”作声。细沙之中火星明灭,若隐若现,时时有怪异的啸声突兀而起,或似夜枭,或似山猿,陡然而发,戛然而止,令人心惊胆颤,难以自持。
他化身一成,便袅然而起,浮身神殿正中,瞄向通天藏身之地,奚落道:“倒是忘了与你知会。我从你那下贱的老娘处勾来了这妖术关玉台。但凡你触动消息,身影行踪,便在天关三图之中烙上了印记。再想鬼祟来去,可便万万不能。老贱人赞你聪颖绝世,一干教众奴颜婢膝,夸得你是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今日我便要看看,到底是你神虎真文的云阳风息技高一筹,还是我这金真宝明的虚危沙影棋高一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