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6-25 20:31:00
第一百四十五节江疑
通天冷哼一声,“啪啪”两声,却是给了他两个耳光,直打得他两颊又红又肿,骂道:“僭越下流,目无尊长,这第一个巴掌是我替你师叔给的。欺哄瞒骗,挑拨离间,这第二个巴掌,是我替你两位师妹给的。念在你脾性执拗,阴狠毒辣,同我有几分臭味相投。我这一巴掌嘛,便替你省了。”说着又偷偷一笑,附耳道:“你也同我说得分明。若是我伤了你性命。便是在你师叔心中插了一根尖针。今生今世,便再难同她有些什么瓜葛。我比你这蠢蠹聪明百倍。这中间的道理,又怎会不知?但若是你这小鬼在她身边一日,我便要牵挂一日,又怎能高枕无忧?思来想去,却是你躲避你那师妹的法子灵光。横竖将你丢在几百年后,彼此老死不能相见。岂不撇脱干净?你若是聪明,便自己过去,也好在你师叔面前留得两分薄面,若是倔犟起来,出乖露丑,那可怨不得我。”
范镇岳两颌咬得“咔咔”作声,显是恨他入骨,然这当口却也别无他法,摸索神剑,颤颤巍巍的扶身起来,死死的瞧得冰砚两眼,轻声道:“缘乃天定。师叔,你我总有再见一日。”说着步履蹒跚,便自己朝那噎神之门走去。临到门前,又回转头来,对通天道:“去便去了,也好给我个明白。为何我一身神术,对你却是全无效用?”
通天摸摸肚皮,一脸坏笑道:“那却是托了郭老婆子的福。一则你好死不死,要同我换血暖身。二则换血也罢了,偏是又中妖毒,叫我炼得一炉血魂丹。好兄弟,实话同你说罢,这换血之法,实实是险恶之术。那赤血如水,一旦交融,哪里真能分得清个你我?那血魂丹乃是我家三魂迷生道中的神术演练而来,但凡如你我一般气血交汇之人吞而服用,二者的灵神便能借血相通。彼时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端的是真元际会,血脉交融。如此之状,你那伤人之法,却是能有何用?”范镇岳听得这话,登时一声长叹,瞧向冰砚,背对噎神之门,一步一步缓缓后退,每退得一步,那眼中便流下一滴黑色的泪来,冰砚心中不忍,劝道:“此番回转,不要再辗转江湖,回转峨眉,请世尊好生医治。将来自然能够再见……”话未说完,范镇岳却已然退入了那虚无之门。瞬息之间,便散佚得无影无踪。
见其消逝,有如滴水入海,冰砚怔怔而立,心绪纷纭,一时也难以平复。通天立身在侧,也不好搅扰,独自步上神台,重新施法,再次取得一粒噎神之泪。通天将这神物收备妥当,却见冰砚蹙眉道:“你两番施法,有些异样,那是甚么缘故?”通天微微一怔,耳根慢慢红了起来,好半晌,才道:“或是早些年,或是晚些年,横竖不会恰是九百年后。他究竟去了何时,我也实实不知。横竖他又不曾少一块肉,管他作甚?” 冰砚苦笑道:“我便知道,你生性如此,哪里能改。”见通天讪讪的有些不大好意思,又有些自悔失言。沉吟片刻,这才愧然道:“你倒是一番好意。倒是我有些不通情理。我也不知甚缘故,旁人面前忍得的话,到你跟前,却是忍不得。一时想到甚么,便没个遮拦。”
通天听得这话,却是笑了起来,两人四目相对,默然之间短短一瞬,竟似说了千言万语。默然片时,通天才道:“那小泼皮手段阴狠,人虽是去了,这森森鬼气却是无法祛除。可惜这天墉城清风雅静至此,你却不能安居休养。你那两个徒儿不知实情,追去了通天教地头。那徐甲尹喜心智狡黠,手段高明,她们不谙世事,哪里是他们的敌手。还是趁早寻回要紧。”冰砚叹道:“平海中了算计,心智糊涂。却是教你受累。”通天摇头道:“那也罢了。便是没这缘由,徐甲尹喜叛教背主,我自然也不能见容。只是奔波起来,又不知要耽搁你到何时。”冰砚道:“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。也幸得有你,我才不至于束手无策。”
通天见她说话时虽是诚挚恳切,那霓裳羽衣却又雪白一片,绝无半分杂色,心中好奇,又不好相询,呢嚅片刻,才结结巴巴道:“这羽衣我若披在肩头,那颜色时时变幻,便是虹彩也要自叹弗如。如何你倒……”说着又觉有些赧然,这话便再说不下去。冰砚倒是微微一笑,道:“因人而异罢。”通天听她说得轻描淡写,万分气馁,除却扶她启程,却也无别话可说。冰砚见他神色悻然,心中了悟,闷了半晌,迟疑良久,才轻声道:“我自幼修习万象功,自然同你不一样。”
通天听得这话,虽也不曾说得个由头,却如呷了蜂蜜一般,一时喜逐颜开,便是那龙刍草,也觉着脚力好些。两人日夜兼程,走得十来日,便到得符惕山地界。这符惕山与长留山相距不远,临到此地,冰砚却是想起范镇岳来,免不得有些怅惘。这符惕山常年怪雨,漫天无云,也能雷电经行、暴雨如注。两人行至山中江疑峰时,便突逢其变。这怪雨倒也罢了,只是雷电为道家大忌,通天虽是胆大,却也不得不按下云头,望这峰上寻个避雨之地。也是天许得的便宜,这山峰半山腰上,却有一所道观。虽是墙垣破旧,尘灰满布,幸喜殿堂周全,遮蔽风雨倒还尚可。
这道观却也作怪,三清四御都是泥塑,供在偏殿,想是年代久远,非但颜色退败,便是尊像面貌都有些模糊。那正殿之内反倒以白石雕刻得有江疑神像。其左手拿得一个布袋,右手捧得一个净瓶,倒也当真有几分翻云覆雨、御风掣电的形容。通天望得两眼,“呸”得一声,道:“怪道这破庙潦倒至此。一个小神坐了高堂。反倒要三清四御作个下首。”冰砚听得他一腔的愤懑,又是好笑,又是好气,也不消细想,便也知晓他心思,因笑道: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倒屈得你。”通天哼了一声,瞧着那漫天的瓢泼大雨,道:“若是得闲,少不得将来把这僭越的小神拖出去摔个稀烂。彼时再同三清烹茶,四御进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