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6-18 20:15:00
第一百四十四节 离别
范镇岳乍见此状,茫然不解,疑惑中瞧向通天:“这道人是自尽了么?”通天蹙眉道:“我看倒像是火遁之法。你峨眉不是有五行遁法么?这等法术,难道不是一望可知?”范镇岳嘀咕两声,朝冰砚道:“师叔,你可知晓?”冰砚却瞧着那满地残破的尸身同端然静立的莲花弟子默不作声。那些亡故的道人尚未僵硬,血污的面孔尚未发黑,一个个瞠目怒视,张嘴结舌,似乎满腹疑窦,死到临头也不曾明白了悟,又似乎满心憎恨,临到终了也还在怨毒诅咒。莲花道人木然立在尸身之侧,一任枪尖上的鲜血轻轻滑落,并一滴滴随风飞溅。——若是也给他们这临终号哭的机会,他们也会同莲花道人一般或是哀泣,或是咒骂么?他们的头发,也会在多年之后飘摇在那万年不坏的铜树枝桠上么?
通天猜了半晌,以为将中,然瞧她神色,又似乎不像,思忖片刻,干笑一声,朝范镇岳道:“适才你师叔那一声提点,却是什么意思。我寻思半日,竟也解不得。”范镇岳撇嘴道:“那是我门中的经文。乃是黑狱三尸阵法的口诀。师叔所念那一段,正是其中召唤鬼魅附身变化的文字。”通天奇道:“既是如此。于你对阵交锋,却又有何用?”范镇岳瞄了两眼冰砚,悻悻然道:“师叔此言,自然是提醒我那妖道此刻乃是魂魄离体的化身。与鬼怪相类。我虽没这术法伤他,却能借碰触之时,以拘鬼化生之法令他突生变化。”
通天听得这话,才是明白过来,又问道:“适才那妖道变化众多,你如何倒是一眼便辨认出了真身?”范镇岳嘿嘿一笑,道:“那却是怪他太蠢。一众化身都在向我挺枪急刺,偏只他一个想要取那地上的兵刃。孰真孰假,自然一望可知。”又惑然道:“那些许道人化身众多,你那火寄身如何倒能一一辨识出来,下手竟是毫无偏差?”通天笑道:“我哪里有那个本事!那是你师叔的能耐,我如何能贪天之功据为己有。”
范镇岳蹙眉道:“你两个一不曾言语,二不曾手势,如何竟能在这一干人等眼皮底下私相授受?”通天笑道:“你这小辈好没个遮拦。我同你师叔心有灵犀一点通。哪里来什么私相授受,也不怕你师叔啐你。”范镇岳呸了一声,讪笑两声,道:“师叔果然好本事。”通天笑道:“你师叔冰雪聪明,那里是你这个蠢猴子可比的。”冰砚听得这赞誉,却是默然起来,好一晌,才涩声道:“当年两位师兄领袖门下群真,与昆仑弟子联袂诛妖,大胜归来,我同师兄庆贺。大师兄抚掌长叹——首阳除妖,不过牛刀小试,成不足名,胜不足功。将来诛灭黑水妖孽,才真的是流芳百世,可喜可贺。彼时我满心希冀,便是期盼将来技艺有成,能同师兄一道除魔卫道,让我峨眉万人瞻仰。才算不辜负世尊、师叔一番教养。而今得偿所愿,却说不得是个何等滋味。”
范镇岳心中得意,全不曾听出半分别情,拍手笑道:“今日咱们三人而倾其门宗,倒是一宗大事业了!只可怜师叔们被这些许妖孽盛名震慑,先自怯弱,这才叫他们欺名盗世了这许多光景。”冰砚摇头道:“那些许道人虽说是妖邪。但本领确乎了得。若不是咱们侥幸,哪里有如今这地步。”又叹息一声,道:“那康叔夜心高气傲,自然不会自尽。适才那焰火,乃是他的火焰遁法。他这遁法不是借力于外,乃是自开五行虚空之境。其修为造化,实实是一时之选。”范镇岳噗嗤一笑,奚落道:“他便是傲视天下的枭雄,而今依旧是一败涂地。”冰砚苦笑一声,却也懒同他辩。范镇岳见她默然,却也觉得无趣,回转头来,只管催促通天。
通天微微一笑,轻轻招手,便召令莲花道人引路,前往四灵池。范镇岳跟随在后,心中却是莫名忐忑——这通天如今有这一等火寄身在手,却是不曾同我发难,这是何故?难道他伤势早便痊愈,有没有这火寄身,都已经胜券在握不成?思来想去,却是越来越觉得糊涂,正千头万绪,却突然听得前方“嘭”一声炸响。悚然抬头,却是一个火寄身时辰已到,爆作了一团火球。烈火熊熊,浓烟滚滚,也不过一弹指功夫,这火寄身便被烧作了一团火灰。
这灰烬中绿光隐隐,似乎有碧玉翡翠隐于其中,通天惑然不解,襟袖一挥,扇撩片刻,那火灰飞扬散开,内中却是现出数十粒晶莹剔透的绿珠。通天拾得一粒,放在掌中端详片刻,朝一个火寄身问道:“奇怪,这是什么东西?”那火寄身缓缓道:“是莲子。”通天“啊”得一声,慌忙丢掉,啐得两口,骂道:“好背晦东西!原来是他的骸骨!”那火寄身倒不曾物伤其类,掉过头去,只是继续前行。
这一路走来,便不停有道人自焚消亡,比及穿过景星城,到得城后铜林深处,那道人已然所剩无几。但凡还有一人引路,通天便也不甚着意,只范镇岳暗自欢喜——少得一个,这通天发难的本钱便少得一分,到得四灵池,直是都死绝了,那才妙呢。思忖之中,却是到得一处铜水之池。池中别无他物,唯有一盏崔嵬铜灯。灯盏之内匍匐一龙,龙身之上烈火飞炽,结得一面烈火之镜。几个火寄身也不商量,便穿镜而过。
通天等自然也不容停滞,尾随其后,鱼贯而入。这镜子之中,却是漠漠云天。那祥云之中,巍立一山。山脚、山腰、山顶各立一宫,内中巨殿层楼,回轩广厦,繁华莫甚。端的是仙家气象,非同寻常。众人经行过来,先至于山脚。却见那宫闱有个名号,唤作玄圃堂。这宫阙远观富丽堂皇,步行其内,更是教人眼花缭乱,云霞淹留之所,有朱紫之楼;听风揽月之处,有金玉之堂。范镇岳瞧得瞠目结舌,一行走,一行叹。通天听得好笑,想要揶揄两句,但寻思片刻,却也果然想不起还有更甚之地,那讥诮之话,便说不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