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6-13 20:01:00
第一百四十三节 入彀
康叔夜巍然在前,瞧了通天等数眼,掉头朝常恭孝瑾道:“便是这三人坏了常阳宫阵势?”孝瑾点头之余,瞧见一干呼号悲怆的门人,又气又恨,只管朝通天一阵乱骂。康叔夜微微摆手,道:“你伤得很重,还是少动些肝火。”孝瑾脸色潮红,却也果然缄默,再不则声。康叔夜迈前两步,瞧了瞧哀嚎的太一弟子,朝通天正色道:“若是你企图挟持门人,逼我等就范,那却是打错了算盘。”通天微微一笑,道:“岂敢岂敢。手下若无本事,算盘再好,那也无用。只是这数十个活生生的弟子便在眼前,你一语便可解救,又何必叫他们枉送了性命呢?”
康叔夜嘿然一笑,道:“快人快语。有甚么鬼话,说罢。”范镇岳悄然对冰砚道:“这人倒是痛快人,再不问咱们姓名来历。”冰砚道:“问来他也不信,又何必多此一举。”范镇岳蹙眉道:“倘或据实相告,要这数十人换那四灵池一行,他可能应允?”冰砚叹道:“痴心妄想。他一则难以置信,二则便是信了,咱们这一番闹,若不将性命在此除脱,你当他们能甘心么?断然会虚与委蛇,寻法子撮弄。”低声议论之中,却听通天笑道:“久闻黑水白鹤的大名。我等好歹到得此地,倘或你们一哄而上,大家乱作一团,哪里还有领教的时机。这一伙太一道人是死是活,我们也不甚挂怀。倘或你肯同咱们单打独斗,比试一番,这起道人,定然悉数奉还。”
他言语一落,康叔夜身后一白鹤道人立时道:“宗主,这妖道人少,自知不敌,此举乃是诱你入彀,倘或战败,便可以你为质。”常恭孝瑾听得这话,却是瞪了此人一眼,道:“你这子弟,好不省事。你家宗主难道这也不知,还要靠你提点不成?”那人不敢分辩,默然退后,只不则声。康叔夜冷哼一声,道:“便是有些窠臼,以我之能,他们能奈我何?”常恭孝瑾轻声道:“这妖道精擅奇门遁甲,还是小心些好。”先时进言那道人却又道:“宗主,常恭先生心系门下子弟,以退为进,在哄宗主以身犯险。”他话一说完,却是连退数步,头也垂至胸口,再不抬一眼。
常恭孝瑾听得这话,不怒反笑,抚掌道:“康宗主,你这孩儿好口齿。”康叔夜微微一笑,轻轻摆手,道:“竖子无知,不用理会。”说辞中跨而近前,朝通天笑道:“射人先射马,擒贼先擒王。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。”又“啧啧”两声,道:“放人罢。只是我也有一言相劝。便是我只身而来,也要你有擒王的本事才行。”通天哈哈大笑,道:“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先生果然艺高人胆大。”说着轻轻挥手,那一干黑隼黄狗或是就地一滚,或是羽翼一展,顷刻便化作乌有。一干太一道人失了辖制,立刻跌跌撞撞朝常恭孝瑾奔赴而来。先时那白鹤道人见得此状,立时趋前,高声道:“宗主,人质已回,何必同他客气。此是战场交兵,不是擂台竞技,杀伐干净,才算得妥当周备。”康叔夜冷哼一声,肃然道:“退下。我堂堂一宗之主,焉能作此下三滥之事。”
通天嘿嘿一笑,回过头来,对范镇岳道:“这白鹤宗主神通广大,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。”范镇岳暼他一眼,不缓不急道:“我若就此死掉,那你便是在师叔心中插了一根尖针,今生今世,休想她同你还有什么瓜葛。”通天哈哈大笑,道:“果然君子坦荡荡,小人常戚戚。”范镇岳这番却不曾反驳,侧头瞧了瞧冰砚,她默然静立,霓裳羽衣同青丝皆轻忽飘摇,既像是山林上的一抹斜晖,又像是平湖上的一缕轻烟,仿佛这尘世的一切都同她毫无沾染。范镇岳心中暗暗的叹一口气,回想同通天所讲之话,此刻却是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。
然此时此刻,却也容不得多想。范镇岳默默回转,朝康叔夜走得两步,揖手道:“请罢。”虽是寥寥两个字,却莫名生出几分谦逊之意,话一出口,便连范镇岳自己也有几分诧异。康叔夜傲然一笑,道:“上门是客,我如何好这般失礼。”他面容皎洁,温润如玉,此刻眉目带笑,端的是玉树临风。若是单看形容,谁能想到他满心之中,却尽是杀机?范镇岳收敛心神,平复意气,这才冷冷道:“既然如此,敢不从命。”言语一落,立时捏起法诀,叱道:“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。”
这法子通天已然见他施展过一回,乃是分裂七魄,召唤魄灵的神通。通天下意识的将七魄的名字在心中默念起来,猜测他会拘幻内中的哪一个。孰料咒验变化,范镇岳此番却是自己变作了魄灵。他身量如常,并不见得巨伟,两膝之下阴影迷蒙,一双腿隐没其中,竟是似有似无。其腰间累累垂垂,缠有一根既长且韧的百节软骨鞭,两手之中,却又各各握得一柄尺许长的短剑,这短剑皆是亡人腿骨磨成,两侧无刃,只得一个尖锥,倒颇有几分石匠凿子的样子,然末端却又镶嵌得有手柄。变化一成,但听“嗖”一声响,其人瞬息之间,竟是到了康叔夜背后。哪里还有迟缓,两柄骨剑霎时便刺了下来。只听“噗”一声响,便刺了个正着。范镇岳不及欣喜,却听得脑后生风,他自小修习火焰道,这当口立时下意识的放出火焰罩来。焰光一生,便听“嘭”一声响,顷刻间便被击得粉碎。
然范镇岳得这一挡,却也侧身避开了数尺。回头看时,却见身后一上一下,竟有两个康叔夜。居上者手执一柄六龙火枪,正将火焰罩破碎的火焰撩拨挥挡。居下者通身是火,其胸口一左一右各剜得一个窟窿,正是范镇岳短剑所刺。那窟窿由内向外,却是慢慢扩大,每大上一分,其胸口上便飘落些许火星灰烬。饶是如此,他却全然不见有半分惶惑,其掌心之中黑气氤氲,霎时便又生出一柄六龙长枪,只是这枪枪身碧绿,其上黑气缭绕,显是剧毒之物,正是其看家法宝碧沉枪。持碧沉枪者低头瞧得胸口两眼,“啧啧”两声,笑道:“倒是小瞧了你。好一个魄灵雀阴,果然有些神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