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-5-28 19:57:00
第一百三十八节 解惑
范镇岳自然没这起感慨,他闲坐钟口,索然之中,却是取出《上清经》翻看起来。通天见他两眉紧锁,神色焦躁,显是有所不明,心头得意,讥笑道:“天书自有其德。唯有德者居之。你一介蠢蠹,怀璧在身,又有何用?”范镇岳给他说得心中烦恼,愤然将这书朝地上一掷,骂道:“什么盖世奇书,句句不通,句句都是狗屁!”这经文被他一掼,散落开来,刹那之间,却是变作了一个神清气爽的道人,想来经卷年代久远,神通有些破损,其形容虽是栩栩如生,然身体多处却已经破烂,露出了法言符咒的灵光。
他巍然立在当地,肃然端色,轻声道:“从前我是峨眉山盗经的道士,唤作元彻。如今肉身毁损,元神覆灭,化作了书册。世人都唤我作《上清经》。只是我已经残破,分裂作了两卷。原先知晓的,如今未必还记得。你的疑问从前我或许知道,或许不知道。我已经分辨不得了。如果你能找回另外一卷,两卷合一,我或许能答你所问。”
通天瞧得一怔,范镇岳却早便跳身下来,一把抓住其道冠,轻轻一抖,元彻身形一晃,便又化作了一幅卷轴。通天冷哼一声,道:“便真是盖世之宝,可惜你也拿它无用。”范镇岳脸色铁青,两颌咬得“磕磕”作声。半晌,却又掉头瞧向冰砚,沉声道:“师叔,‘心安而虚,则道自来止’是甚么意思?”冰砚听他这一问,微微一怔,通天却先自慌道:“别同他讲!他已经是个妖精,得了你这神助,定然要天下大乱!”
冰砚默然片刻,却是轻轻一叹,柔声道:“这不是寻常道宗的法门,是秘玄的宗法,乃是修习万象功的根基之门。咱们峨眉,能答你这话的,除了你灵虚师祖同我,断然没有旁人。”范镇岳听得两耳通红,立时疾步过来,半跪在冰砚膝下,捧了她衣袖,颤声道:“师叔,你便教了我罢。”通天恼道:“痴心妄想!少做你的清秋大梦!”
冰砚侧头瞧了通天两眼,微微一叹,通天又气又恨,跺脚道:“你是个聪明人,怎么这当口倒蠢了!再不济,也要他将你身上的鬼气祛了才是!”冰砚默然片刻,轻声道:“如今我若不教他,只怕他离那邪魔外道,又要近一层了。我自然没有本事叫他复原。但我相信这《上清经》。它既然是我峨眉的镇山之宝,那自然有它的神通。平海从前是何等端直之人,只因中了魔障,便埋没了真心。倘或这世上真有济世救人脱离苦海的方子,除了这《上清经》,我还真不知道。”
通天闷哼一声,却是再不肯答言。冰砚转头瞧向范镇岳,见他头顶两个眼珠血丝满布,瞧来鬼气森森,全无半分人样子,想着他那行止,又是可恨,又是可怜,心中一声叹息,轻声道:“心不受外,名曰虚心,心不逐外,名曰安心。弃事则心不劳,无为则心自安。虽有营求之事,莫生得失之心,则有事无事,心常安泰,与物同求而不同贪,与物同得而不同积。在物而心不染,处动而神不乱,无事而不为,无时而不寂。此心由来依境,未贯独立,乍无所托,难以自安,纵得暂安,还复散乱。随起缘制,务令不动,久久调熟,自得安闲。无问昼夜,行立坐卧及应事之时,常须作意安之。若心得定,但须安养,莫有脑触。少得定分,则堪自乐。渐渐驯狎,唯觉清远。”
范镇岳听得这言语,一时却沉默起来,半晌开不得腔,通天却是嘿嘿一笑,凑过脸来,奚落道:“哈哈,原来这道理通晓,你却是做不来的。”范镇岳恨恨起身,自立于一侧,思忖半晌,复摸出经卷来,翻看片刻,又问道:“那‘无欲观妙’又是甚谜语?”冰砚听得这一问,倒是一愣,低头思索片刻,摇头道:“这话既不从道宗来,也不通秘玄之门,我理会不得。”范镇岳“啊”得一声,恼道:“这破烂经文,便是师叔也有不通之处,只怕再无人能读懂了!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!”冰砚见他愤恨不已,额头之上青筋暴跳,已自乱了心性,忧虑中听得郭苌宏啜吸骨油之声,心中一动,立时朝郭苌宏道:“郭前辈,‘无欲观妙’这四个字,你可知晓?”
郭苌宏酣畅之中,却是充耳不闻,范镇岳愤恨之中,一把提起她耳朵,骂道:“老牙婆,我师叔同你问话,你也好装聋作哑!”郭苌宏吓得魂飞魄散,慌得叫道:“老身不知道哩!听那由头,只怕是丹家的秘诀,我是符箓宗的,哪里能尽知!”冰砚经她一提点,立时瞧向通天,轻轻唤得“方平”二字。话一出口,颜面之上,便有些愧色。
通天却是微微一笑,对冰砚道:“老君有言,有欲以观其窍,无欲以观其妙。寻常道宗也罢了,在丹家,这却是金丹大道之始终,古今学人之要诀。‘有欲观窍者’为丹家外药,以凡物为炉灶,窃夺造化之功;‘无欲观妙者’为丹家内药,以身为炉,以心为灶,乃是明心见性之学。倘外药已得,而不修内药,即所谓‘寿同天地一愚夫’耳。外药不得,则不能出乎阴阳;内药不就,则不能形神俱妙。上德者修内药,而外药即全;下德者修外药,而内药方就。外药者渐法,内药者顿法。外药所以超凡,内药所以入圣。而无欲观妙的法门,我家有四句箴言,正是其修炼的根本,今日一并交付与你——耳目口三宝,闭塞勿发通,真人潜深渊,浮游守规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