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-8-16 22:54:00
葛年等人,无不骇然,循声而望,却见少君话落之时,那虚无之中,陡然现出一个少年道人来。这道人盘坐在地,脸色灰黑,衣衫破败,显是中了剧毒,其肩头不知为何物所伤,两排牙印深可见骨。其身周立有数块硬甲龟壳,或奇或偶,罗列得一小小阵式。葛年等人识不得他,那田文夫妇并少君却是旧识,乍一相见,均是又惊又奇。原来这道人正是金庭山丹汞派的晏溶溶。少君见他中毒重伤,忙相询问,晏溶溶摆手苦笑道:“自尔别后,我孤身一人,便在峻山大泽之中,遍寻灵蛇。这申山远古之时,便以金冠蛇闻名遐迩。孰料我来得此处,那灵蛇虽有,却已然成精。这蛇精凶狠乖戾,颇有些手段。缠斗良久,我不是它敌手,为它咬伤。幸亏前些时日机缘巧合,见识过李道长列阵破那辛氏迷阵,受教获益,竟有些小成,才能布得这一个小小藏身迷阵,苟全性命。只是那蛇精却有些悖晦。它先时同我斗法,负伤未愈,却又遇得一个酆侯,要炼制甚么五妖阴符。想来也是天道使然,合该它今日丧命。”
说着又摇头叹道:“真真是可惜。这蛇精修道千年有余,虽是天性残忍嗜血,却也有了些许见识,它还有个名字,唤作佘辅常。叫那酆侯一炉妖火炼成丹丸,真真是暴殄天物。”葛年叹为观止,道:“我只说左真人呆头呆脑,同你一比,却是小巫见大巫。那蛇精咬你个半死,你还为它可惜。”晏溶溶微微一笑,道:“不妨事。我金庭山中,别的没有。这蛇毒解药,却是不缺。只是这蛇精年成久远,其毒猛烈,多挨得两日,自然见好。”说着直袖中摸出一个褐色小瓶,递与少君,颇有几分愧色,道:“我于奇门之术,稀松平常。在这阵中不敢轻易动弹,稍有不慎,便要露了行藏。这瓶中乃是拂魂香的解药,已自剩得不多。你们中彀者众,我也不敢胡乱启开瓶子,只怕传得远了,药效未免不足,反是可惜了。况且我看你们或是重伤,或是中毒,便是得了解药,只怕也难……所以单单以术力将这解药化作烟气,解得你一人。你向往便急智聪颖,料来必然有些谋算。果不其然,这酆侯虽是刁滑,却还是落入彀中。”又叹息一声,道:“只可怜那虢夫人。我道力不济,传药解毒却是慢了。”少君亦是一声叹息,劝道:“聚气传药,乃是何等艰难之事。慢说有伤,便是周全之时,以我之能,也是万不能够。”
葛年奇道:“这拂魂香的解药何等难得,你却是从何得来?”晏溶溶颇有几分赧然,道:“你有所不知,前些时日,我同峨嵋的李道长等人同行。他几个子弟,一般中了这酆侯算计,为拂魂香所迷。我是金庭山丹汞子弟,略懂些许杏林之法,便为李道长配得两瓶解药。彼时所用,尚有剩余,却是机缘巧合,如今又救得这峨嵋弟子。”少君嗟哦一番,道:“你同我峨嵋,倒真真有些宿缘。”说话之际,已自解去众人的拂魂香。
葛年瞧了瞧孙眠鹤,道:“横竖你也懒虫一条,也无用处,何必浪费这等金贵圣药。”孙眠鹤瞄得田文夫妇两眼,朝葛年低声道:“你不说你家那头呆驴,倒来奚落我。”葛年听得这话,甜甜一笑,嗔道:“甚么你家我家,也不防个舌头。”子瞻却是缓缓起身,自地上拾取一物,笑道:“这东西倒也算得是件宝贝。”葛年一看,却是酆侯掉落的一粒五妖阴符,立时蹙眉道:“这鬼东西乃是祟人的魔物,销毁磨灭,才是正理。”孙眠鹤点头道:“这丹丸化却活人七情六欲,乃是逆天之物,用之不祥,将它化了罢。”
田夫人一旁听得这话,却是一声耻笑,道:“有眼不识金镶玉。这五妖阴符炼化而成,瞧来虽是一模一样,却是各有神通,既然已自现了一粒金栗子,哪里还会有第二个白痴现世。”子瞻闻言一愣,颇是狐疑,道:“你莫来唬我,我适才亲眼所见,五粒丹丸一炉同生,焉能有这许多怪诞?”田夫人奚落道:“看你也是大家子弟,却如此眼浅。教你一个乖也罢。谅来你也识不得,那酆侯炼妖所用之鼎,乃是方士秘法,有个名目,唤作盗桃术。此鼎为五行之气化生,所炼之物,虽是一炉火通熬而成,却是各有不同。这五妖阴符所成五丹,各有名目,一名金栗子,一名紫麻腴,一名戎盐,一名赤饵,一名巨胜。凡此五丹,各有其用,那金栗子效用如何,你已自瞧得分明了。其余者四,各各不同,其效能如何,你自吞服一丸,效用自明。”
子瞻略一低眉,却是一折手,将冯欢提了起来,也不多言,只一丸药,灌入其口。冯欢大骇,少君亦惊呼:“你这是做甚?”子瞻嘿嘿一笑,道:“你已然看得分明,何必多问。”少君又气又恼,瞧向田夫人,道:“这丹丸可有解药?”田夫人一脸诡谲,笑道:“世上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。你要方子,我也倒有。只是我若教你,你可得放我夫妇自去。不得为难。”少君哂然,道:“我同你无仇无怨,何必留难。适才若不是担心你夫妇落入荀烟竹的妖术,无辜送命,早便相送,何需多言至此?”田夫人瞄得子瞻两眼,道:“我看你虽是甚么师叔,却连一个黄毛稚子也辖制不得。不先拿话,只怕你口中说得冠冕堂皇,待他下这毒手,却同冯欢一般,也只是白瞪眼罢了。”
葛年一旁冷道:“这冯欢也不是甚么好人,同你无恩无旧,何必白费这起好心。”少君不答,田夫人却是微微一笑,道:“这方子倒也撇脱,世人也道,解铃还需系铃人。这丹丸乃是阴符炼化,同那下药之人同心接气,倘或这下药之人一命呜呼,那中毒之人自然清醒明白,完好如初。”子瞻闻得这话,立时一声冷笑,瞥目瞧向少君,森然道:“这法子倒是妙得紧。师叔,你适才恐伤了这姓葛的妖精,在她梦境之中隐忍不发,装聋作哑,但不知此时此刻,可肯为我,不见而章,不动而变,无为而成?”孙眠鹤一旁摇头笑道:“不肯不肯。哪里有你这样断章取义的。葛掌教一片好心,你却是一肚子坏水,哪里一样。”少君脸庞一红,掉转头去,却是默然答不上话。子瞻奚落道:“你这君子之风择人而异,好不势利。”
说话间却又狡黠一笑,款款道:“既然如此,师叔你同我一般,也不过是个小人,何必在意甚么世俗之见。”少君叹一口气,摇头道:“我虽有些蠢蠹,却也不能任你胡作非为。待寻回蚩尤旗,我自然要带你回还峨嵋。是非曲直,或惩或奖,自然有世尊定夺……”一语未完,却突地听得身边的冯欢接口道:“带回峨嵋?他去哪里,却是由不得你说了算。”少君愕然回头,却见这冯欢神色如旧,全无变化,一旁的田夫人“啧啧”两声,道:“你这小鬼好运气。喂他的却是一粒巨胜丹。”少君蹙眉道:“这巨胜丹有何效应?我瞧他虽有几分怪诞,然神色故旧,心智无差,这却是甚缘故?”田夫人“哼”得一声,道:“中巨胜丹者,对下药之人可谓唯命是从。再是荒谬绝伦的谎言,也是深信不疑,再是无理取闹的指派,也要全力以赴。”见少君一脸疑惑,满眼错愕,微微一笑,又道:“你便说你是他的生身父亲,他也定然信以为真。你便要他立时自刎,他也决无二话。”闻这一说,子瞻立时嘿嘿一笑,道:“果然如此?”田夫人冷道:“果然如此,你便肯再不瓜葛,放我夫妇一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