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-5-19 22:04:00
第七十八节夺人
赢宁回转头来,朝袁知易道:“你这野鸡,人矮肩瘦,腿短腰细,背了恩人这等莽撞汉子,只怕有些不堪重负。莫若将他与我,我也好同你分担分担。”袁知易哼了一声,道:“不劳费心。男女授受不亲。你倒是不忝人情,只怕将来我难见师母。”赢宁笑道:“你这野鸡果然是个呆头鹅。你师父既然遇见了我,自然眼中再容不下别人。我若不肯纡尊降贵,你哪来甚么师母师娘,倒是肯做梦得紧。”说话间欺近袁知易,一把抠向他咽喉,陡然变音,厉声道:“把人给我!”袁知易猝不及防,吃得一吓,惶惑之中脑袋一偏,虽是避开要害,却给她一把抓中左肩。这赢宁五指瞧来纤长柔韧,却是坚逾金铁,五指一捏,袁知易肩头立时“啪”一声响,锁骨断折,鲜血急喷而出。
赵墨涓弱苏眷齐齐一怔,同声叱道:“你作甚么?”赢宁冷哼一声,哪里搭理,劈手抓向赵墨手腕,森然道:“跟我一行,自然知晓。”那袁知易非但有几分急智,尚有几分勇力,眼见于斯,立时右手使劲,将赵墨朝苏眷一抛,自己却是猛地飞腿,一脚踢向赢宁腰腹。苏眷急智过人,见赵墨抛来,却不肯接,反是将身一纵,瞬时窜到赢宁背后,双手顷刻间化作凤爪,抓向赢宁背心,叱道:“束手就缚,还能留些颜面……”涓弱一般是绝顶聪明之人,苏眷一动,自然心领神会,立时跃起,一把提住赵墨胸襟,将他护在身后。
孰料那赢宁心思缜密,竟至于斯;此番如何,却是早在她意料之中,那袁知易一脚踢来,她不闪不避,一般飞起一脚,同袁知易踢个正着。双足对踢,赢宁借这力道,瞬时弹开,自苏眷双爪之下擦肩而过,落在白晴川身侧。白晴川此刻道力俱无,全仗苏眷周护,赢宁甫一落地,五指一捏,立时手到擒来,将白晴川咽喉扣个正着。苏眷顿时脸色一变,暗自叹息:“这妖女道行同我恐在伯仲之间,争战斗法,只怕分不得胜负。但说到这心思慎密狡黠,她却远胜于我。我事事虑尽,却不曾虑得那赵墨原是个呆子。”
叹息之中,却果然听得赵墨急道:“你这是做甚么,快将白姑娘放了。”涓弱“呸”了一声,恶声恶语道:“甚么白姑娘黑姑娘,她是死是活,关你甚事。”赢宁甜甜一笑,道:“当初你变化甚么汉州晃山道人骗人倒也罢了,后来她同夫家误会,你分明知情,却隐瞒不言。害得她颜面扫地,不敢回家。生生同那寡母分别几百年。我的好兄弟。你为了帮那恶婆娘活命,对这白丫头可是亏心得很呢。”赵墨脸色发红,赧然道:“我存有私心,处事不公,有违德行,将来自然有师尊惩处。你如今为难白姑娘,却是不该。”涓弱闻得这话,却是嫣然一笑,道:“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。你存有私心,原也是该的。”赢宁笑道:“你公是不公,母是不母,同我却也无干。这白丫头是死是活,我原也不在意。只是如今我有一事,非你不可,却要耽误你这行程。但不知这白丫头的小命,能不能留下你来。”
涓弱立时摇头道:“使不得。你要回山报信。这白丫头贱命一条,死不足惜。倘或为了她耽误行程,叫那初一在峨嵋生出事端,你才真是万死不足以谢罪。”赢宁“咯咯”一笑,朝赵墨道:“这有何难。我只要你一人,你这野鸡徒弟和两位红颜知己,尽可代你传信,哪里能误了你那劳什子正事。”其小指在白晴川白玉般的颈项上轻轻一划,勒出一道淡红的血痕,“啧啧”两声,道:“倘或你舍得,那便罢了。我久困这些年月,已自多少年不曾闻得血腥。”说话间眉毛轻挑,附耳在白晴川耳畔,道:“好妹妹,这汉子薄情寡义,不想救你呢。他一再负你,你便一点也不怨他麽?”她这声音即软且柔,竟似慈母耳语,白晴川满心之中,只想缄默,奈何这嘴竟似乎生在了别人身上,竟由不得自己,哽咽一番,却是说得一句“不怨”。话一出口,哪知竟滚落两行热泪。泪水温热,滚落两腮,才觉颜面冰冷,倾俄之间,只觉自己远弃寡母,又是残忍,又是愚蠢,一时间悔恨自责,满心交织,那泪水便再忍不得,竟如断线珠串一般。
苏眷眉头一皱,对赵墨道:“别上当。这狗丫头惯会魅惑。白姑娘哭得蹊跷。”赵墨这粗鲁汉子,何曾见过这等形容,羞愧之下,但觉无地自容,叹道:“你别为难她。只要不是伤天害理,我都依得。”赢宁“咯咯”一笑,对涓弱道:“你听得分明,还不将他抛过来。”涓弱面似寒霜,对赵墨道:“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,这丫头恶狼一般,你落在她手上,是死是活,只怕难言。”苏眷亦道:“只怕你去了,这丫头也未必肯放了白姑娘。”赢宁微微一笑,道:“她说得很是。便是你肯自投罗网,我也未必便能放了这丫头。赔了夫人又折兵,只怕也是有的。”赵墨却是决然道:“有死而已。天地可瞒,良心难安。”涓弱闻言,顿时勃然大怒,脸色一寒,厉声道:“你若要自寻死路,那也由得你。只是这峨嵋送信,我却万难从命。”苏眷瞄得白晴川两眼,眉头一皱,终究道:“我人轻言微,传信一事,恕难相从。”
袁知易懵懂之中,一般听出涓弱言下之意,立时“扑通”一声跪下,磕首道:“师父,弟子不敢从命。”赢宁哈哈大笑,指了众人,对白晴川道:“你瞧瞧,这些玄门正宗,同我这起妖孽,有何不同?私心之下,哪里还来甚么道义?好妹妹,四百年前,四百年后,这人情世故,可有甚么区别?薄情如是,负心亦如是。既然如此,那也说不得了……”话尚未完,却猛听赵墨一声厉喝,朝袁知易怒道:“性命事小,失节事大。走!”袁知易给他一喝,牙关一咬,磕得三个响头,道:“师父保重。”起身望得赢宁两眼,道:“倘或我师父有个差池,便是天涯海角,你也逃不得。”言毕化作一道火光,拔地窜起,自这山腹高入霄汉,瞬时便去得远了。苏眷见状,料知无可挽回,走近身来,劈手给了赵墨一巴掌,颤声道:“好,好,好。我们都是失节的小人,偏你是这伟岸丈夫。”说完见赵墨脸上五个血红指印,却又有几分自悔下手重了,别过头去,低声道:“别的那也罢了,我只劝你——你于我有恩,却也要你有命在,我才还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