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-1-10 23:27:00
说着小心翼翼,潜踪进入。这宫庙地面败坏破裂,生满乌红紫青苔藓,草苔之上,四处可见水桶粗细的奇特碾痕。袁知易一见之下,立时悄声道:“师尊,怕是有蛇妖。”涓弱冷笑一声,在他眉心狠狠一戳,低声骂道:“蠢材,蛇妖哪里来的脚。这妖孽有好多腿。”袁知易蹙眉想了半日,诧道:“难道是蜈蚣精?这蜈蚣这般大,不知成精作怪,有多少年月了。”涓弱尚未答言,赵墨便摇头道:“不像。”悄声议论时,潜入中间主殿,甫一进入,三人顿时吃得一吓,却见那殿堂正中,有一奇特的水晶碎片,这碎片晶莹剔透,虽是薄薄一片,却高有数丈,其边缘模糊不清,融在空气之中,似乎只消微微一口清气,便能将它吹得风流云散。这碎片却又似乎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,碎片正中,隐约可见嶙峋的山石,山石极远处,也有晦暗的阴霾。那碎片的四周,立有数百巨大的珍珠。
这珍珠有橙、黄、绿、白四色,每一粒都有磨盘大小,立在地面,竟齐袁知易胸口。这珍珠虽是珠光柔和明媚,然珠身却并不光滑,生满丑陋无比的细碎鳞毛。细瞧两眼,涓弱倒还罢了,赵墨袁知易却是面面相觑,涓弱莫名其妙,悄声道:“什么鬼东西?”袁知易愕然道:“是蝴蝶。这是蝴蝶卵。”说话间,却突听“噗”一声轻响,三人身前一粒珍珠陡然破裂,那裂口之中,“嚓嚓”几声怪响,一条巨大的毛虫陡然撞破珠身,探了出来。这毛虫头皮朱红,脊背碧绿,隔三岔五,便生就一颗拳头大小的血红肉球;肉球旁边,环生几簇长有尺许的刚毛;其肚腹软肉嫩皮,尽为橙色,腹下肉足,却是赤红。
这毛虫一出蝶卵,立时蠕动,别瞧它皮软肉厚,其爬行却是快甚,毒蛇恶狼,均不能及;它满地乱爬,张口乱咬,那珍珠似的蝶卵,不过短短一时,便被其咬得满地狼藉。那尚未孵化的幼虫,便不被咬死,也被其千足践踏而亡,一时间满地烂肉,腥气冲天,臭不可闻。袁知易瞧得脸色灰青难看,喉头发酸,难以自持,侧头不敢细看。那毛虫杀灭同胞功成,立时仰头,张开大口,发出“哧哧”怪声,似乎得意非凡。嘶嚎未竟,那碎片之中,突地刮起一阵阴风,阴风落地,须臾化成一个身量颀长的灰袍男子。这男子白面微髯,算得相貌堂堂,然从头到足,均罩有一层黑气,其眉目之中,阴森森一股冷气,令人莫可逼视。那毛虫见这男子,却是欢喜异常,匍匐在这男子足边,毛扎扎的一颗大头,只管在这男子腿上摩挲。
这男子微微一笑,轻抚这毛虫大头,道:“好女儿,不枉守得你多日,果然好相貌,好风骨。为娘早为你备得上好阴阳棺。只等你来。”他不笑还好,一笑登时叫袁知易毛骨悚然,且那一声好女儿,叫得又是温柔,又是阴冷,怪诞莫名,便是涓弱,也觉几分恶心。那毛虫闻得此言,倒似乎芳心雀跃,立时蠕动,一头窜入那碎片之中。这灰袍男子足不沾尘,飘然其后,尾随而入。赵墨惑然,悄然问道:“阴阳棺是什么东西?”涓弱耻笑一声,道:“这也不知。枉你还是出身峨嵋。”赵墨道:“我自来不曾听说。便不知道,也不稀奇。你见识广,何必讥诮。倒是说来听听。”孰料涓弱瞪他一眼,沉吟一刻,瞥了袁知易一眼,道:“我也不知。”赵墨一呆,跌足道:“这个当口。你还有心消遣。”袁知易却点头道:“玄门正宗,不知究竟,却不稀奇。这阴阳棺非是别物,说的却是活人。”涓弱一头雾水,道:“即是活人,作甚取这般刁钻恶毒的名字?”
袁知易道:“寻常道家自然不会取这名号。这名字乃是妖精修行的门路之中化来。那妖精肉身,无非草木禽兽之流。它们肉身五行不调,阴阳龙虎不能相蹈。修行之初,其身体被唤作五漏尸。待到修成人体,五行归位,阴阳调和,有如尸盛棺中,是故妖精一流,常将活人,唤作阴阳棺。”赵墨闻之,却是更见惑然,道:“那妖精说是与他女儿备得上好阴阳棺,却是什么意思?”袁知易道:“瞧这毛虫体态,断无别物,必是百幻蝶无异。这百幻蝶生于南海,也有个诨名,唤作南海蝴蝶。这百幻蝶身有剧毒,唤作虹影帐,能令人沉睡,渐渐蒙昧,至于其后,能乱其心智,夺其神魂。那灰袍男子恐怕不是妖精,乃是个被迷惑的西玄山道人。这百幻蝶一旦成蛹,数十年不能动弹,时日既久,又无力自卫,与案牍死肉无异。是故这百幻蝶虽有异能,却常被道家屠戮,取其毒囊,炼制毒丸妖物,颇难繁衍。因是之故,这百幻蝶幼虫常寄居人体,借宿主之身,修真元之法。不过三五几年,其道法小成,无需作蛹,便可化蝶。那灰袍道人为这毛虫备这阴阳棺,再无他意,自然是供他这妖精女儿,寄居化生罢了。”
赵墨闻言,立时打个寒噤,涓弱诧道:“真人不露像,不曾想你竟是个博学仕人。”袁知易一脸羞愧,道:“这百幻蝶于中土绝少听闻,海外却是颇有盛名,哪里算得秘辛。我虽是粗鄙野人,然世居蛮荒之所,焉能不知。”赵墨摇头叹道:“这西玄山道人好不悖晦。这百幻蝶生于南海,离此何止万里。竟被束缚至此。我看他这仙山洞天,如今竟成了妖窟。”涓弱心中早打起退堂鼓来,道:“你心软得很,又糊涂得很,若是要取那镜子,只怕免不得一场厮杀。你满心矛盾,这妖孽你杀也不是,不杀也不是,不过自家枉送了性命。我看这镜子不取也罢。你那几个朋友,留在洞天石之内,死也好活也罢,或是天意如此,要他几个困在其中,也未可定。”赵墨一怔,道:“岂有此理。”涓弱冷笑道:“你放他们出来。本是好意,谁知道会不会惹出祸根,害了别人。横竖你分辨不得。不如撒手不管,全凭天意安排,岂不妙哉?”
赵墨给她这一说,两个眼珠子滴溜溜直转,猛然起身,长吐一口气来,瞧了涓弱半晌,终说道:“好口齿。若不是你这一番话。真真是白做了人。既然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我但凡心存善念,行所当行,为所当为,只要自己磊落光明,问心无愧,便是错了,又有何妨?我存天地,为天地所生,既然天借我手,便是屠戮伤残,那也是天道使然。我既认不得天理昭昭,又何必分这是非,何必辨这曲直。天生妖孽,伤生灭道,乃为众生戒饬,我又为何不能斩妖除魔,为众生养命?从今往后,我再不理会什么道理,再不听什么圣言。伪君子也罢,真邪魔也罢,我偏是要做一个率性而为,自以为是的野道。”涓弱闻言,又是好笑,又是发恼,哪里料得三言两语,竟叫他幡然参悟,坦然入魔;恨恨道:“偏是你这般胡思乱想,时时颠三倒四。该着你复仇杀敌,你偏是惺惺作态,假装仁义道德,放虎归山;需得你安身立命,你偏是信誓旦旦,强作见义勇为,惹火烧身。我只不明白,那各人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人瓦上霜,这寥寥几字,你竟读不明白不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