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五十四节灵虚
李汉陵久闻峨嵋灵虚之名,其万象神功,号称峨嵋数千年来登堂入室的第一人,其功力之高,术法之精,非人力所能窥视,私心忖度,以为不过以讹传讹,毕竟这灵虚孤居虚棱,少与人动手,其法力强弱,谁也不曾亲见,只怕浪得虚名,也是有的。孰料此刻这老头儿弃守反攻,其术法之可怖,竟到了登峰造极之境。那一干功力低微的道人,几乎在灵虚一声怒吼之下,便给他这离魂大法拖出魂魄,魂魄离体,与肉身交叠幻化出重影,那肉身失却魂魄,在万象法力磨砺之下不能久持,渐渐化作肉泥,这肉泥在万象之中渐渐沉沦,冒出零星破碎的火光,火光焚烧之中,魂魄发出凄惨的哭号,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躯体化作飞烟。
李汉陵功力高绝,虽觉四面八方似乎有无数诡异莫测的漩涡散发出可怖的奇特引力,如磁石般攫取魂魄,然他道法高绝,功法经行处,魂魄固本守元,安若泰山,其心之中,正在嗤笑,却猛听得门下弟子的惨嗥,定睛瞧去,却猛然一震,只见数个金庭弟子,竟在这短短的一瞬,化作了无身的孤魂,孤魂被满空翔动的无形漩涡撕扯,扭曲作可怖的阴影,发出凄惨的哀号,“救我”之声此起彼伏,亲授课业的弟子、同窗学艺的师弟,无不死于非命。整个讨伐的峨嵋的大军,竟此之时,一瞬之间,便被这灵虚一人,杀灭过半。放眼看去,那林子瞻、弥罗两人,立在众人之中,却变作了两张透明的人皮,那人皮之中,乃是空心,其躯体之内,涌动着奇异的法术能量,却并无魂魄,见此情景,李汉陵顿时气急攻心,原来同自己等人周旋的,竟然只是那弥罗以法术炼化的两张人皮!其真身早便不知去向。
羞恼之中,李汉陵猛然捏指,放出两个纸人,纸刀横飞,瞬间将两张人皮削破,人皮一破,那人皮中的法术能量立时炸裂,两张人皮立时破成碎片,散作满地。李汉陵一动功法,却猛觉眼前一花,顿时暗叫糟糕,这离魂大法虽则可怖,然他功力高深,尚无大碍,可这万象神功,却岂是儿戏得的,他这一分心,眼前立时现出幻像,尚喜他警醒得早,那万象功侵入他脑中,尚未发作,此刻满脑子都是“咳咳喳喳”的怪声,眼前也尽是无数晃动着的奇异的形象,这形象尚未成形,半是烟体,半是幻象,交相纠结,然其魔障已成,只待李汉陵精神疲累,便要作怪。
灵虚在恚怒之中,倒未曾完全失却理智,他这万象功触碰着所有人的气息,一旦辨识出峨嵋、昆仑弟子,便悄然绕行。那葛年却没有这等好命,横亘当地,暗自叫苦,她中了这盘根咒,无力抵挡,正哀叹生不逢时,猛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自掌心刺入经脉,那盘根咒立时贲裂,翻身起来,却是少君握住了自己的手掌。少君朝她微微点头,道:“别放手!”葛年只觉那寒气自掌心缓缓散开,将自己罩住,这寒气附体,四周涌动的奇特磁力立时消逝,天空也不再是阴郁的黑云翻滚。见此行景,葛年心中暗暗畏惧,忖道:这灵虚好生厉害,荀烟竹那妖道绝非其对手。她凝神四看,四周各门高人,齐齐入定,正运功同灵虚斗法。灵虚这万象功虽是厉害非常,然以一人之力,要侵入数千人脑中,却甚是吃力,一时间众人虽给困住,然灵虚却也就此止步,若要一举歼灭,只怕不能。两相对峙,时间一长,灵虚人力有限,必输无疑。
少君一般瞧出底细,冷哼一声,放出泰阿,正欲行功,却猛听高空之上,一人暴喝:“三师兄!你疯了!峨嵋弟子无辜,这些受弥罗愚弄的别派弟子,便不是无辜的麼?”这声音如同巨雷,震人心神,少君给这声音一喝,心中一跳,立时回过神来,仰头一瞧,却见一人身披霞色,高立长空,正是御魁。少君心中却立时响起冰夷之言:别听他的,快快动手!那老儿可比不得这灵虚,万象功一破,便是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了;别犹豫,快将这一干妖道全杀掉……冰夷之言未绝,应龙却叫了起来:岂有此理,人命天定,岂可任意杀生屠戮;若草菅人命,与妖魔何异,与禽兽何异!少君脑子乱作一团,犹豫不绝,那葛年却觉他手掌时而用力,时而松乏,心中莫名其妙,掉头瞧他,却见他满头是汗,其足下的孙眠鹤摇晃着双头,左右摇摆个不住,大是惘然。
正觉惊异,猛听头顶御魁一声暴喝,放出他的风狸杖来,双手结印,叱道:“大罗光明道法!”咒法一动,其身上瞬时弹出一层无比灿烂的金色辉光,这辉光自上而下,如飞泉流瀑,瞬时将一众闯入虚棱的道士齐齐罩住,辉光过处,众道人心神一摄,齐齐松一口气,那万象惑人的幻象瞬间消褪;法术消弭,长空现出一团雪白的剑光,剑光之上,横坐灵虚道人,只见他金簪掉落,一头白发无风自动,满脸的憔悴与疲惫。瞧他这形容,御魁满心的怒意却发作不出来,只是一声长叹,道:“三师兄,你入魔了。”灵虚神色阴晴不定,半晌才道:“是二师兄叫你来寻我的麼?”御魁摇摇头,灵虚瞧了瞧下方,此刻万象功已然收却,众人凡胎肉眼,虽是瞧不见,然灵虚却是一目了然——下方那正在缓缓消褪的法术结界中,依旧盘旋着数以千计的亡魂,这亡魂随了结界的消褪而渐渐扭曲,发出只有灵虚才能听见的哀号。
灵虚怔怔的瞧这消逝的亡魂,望向下方那数千人恐惧并愤怒的眼神,苦笑道:“二师兄是对的,他要我带着一山弟子避开,我只当他是懦弱,原来他竟是对的;今后便是误会冰释,我峨嵋也便成了天下公敌。我一人之过,竟令峨嵋万世蒙羞。”御魁一声长叹,道:“峨嵋,峨嵋,便是这峨嵋两字,害了你一世。三师兄,这峨嵋两字,当真便比千万人的性命还来得要紧麼?”听得此话,灵虚浑身颤栗,好半晌,脸色陡然一变,尖声道:“既然这骂名已经背了,既然峨嵋已经被人视作妖邪,那便一不作,二不休,索性将这剩下的妖道都杀了!老四,得罪!”喝叱之中,其头发陡然飞扬,如同无数纤细的飞索,齐齐扎在御魁面上,直刺入其面皮眼睛之中。御魁陡然僵化,神情十分奇特,仿佛化作一尊石像;灵虚阴冷一笑,左手一把扣住他那神剑赤霄,右手捏一法诀,不见他吟唱秘咒,身子便如同水银一般自空倾泻而下,其头发拉出数十丈,悬在众道人身前,其情其景,怪诞异常;他手中无剑,却有一团明媚的剑光,剑光莹莹,砭人肌骨,令人周身发寒;只见他一声狞笑,一头扑向最近的孟星衢,猛然喝道:“受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