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眠鹤大吃一惊,心念动时,瞬间消散形体,须臾之间,便已然回到了身体之中。他这来去如意,可算得是一大神通。他刚回肉身,便听见身旁传来夏文侯的微弱呻吟。她被倒挂在树枝之上,浑身是伤,周身有如火燎一般,那歧舌不再唱歌,她自然便渐渐清醒,只是她人倒是清醒过来,可惜周身无力,如同被人抽去了骨头,只剩下一摊烂肉。在这树枝上晃荡了好半日,这才略微复得一些力气。然一身的真元,如同打翻了的酒瓶,就瓶底还残余一点。然仅此一点,却也强过了凡人。夏文侯放出术法,将树枝切断,孙眠鹤“哗啦”一声掉落在地,浑身摔得痉痛,郁闷之中,却见夏文侯收回玉虚杏黄旗,将少君轻轻巧巧自树枝上拉回身边,心中不由得直嘀咕:“这小丫头动了春心,对我粗鲁无礼,对这小子倒是温柔得紧。”
夏文侯瞧着少君面色如纸,微微叹一口气,道:“你这倒霉蛋,每次见你,非伤即病,竟没有一刻周全。”少君昏厥之中,神识全无,哪里知晓答应,昏沉无言。夏文侯捡去他头发中扑满的凌乱树叶,为他把脉诊视,叹道:“好好的,怎么倒昏睡不醒。”见他衣衫破烂,颇为褴褛,将玉虚杏黄旗旗尖一晃,那旗尖老大不情愿的化作一根绣花针。夏文侯一手执针,一手自她的凤影霞中抽出丝来,缝缝补补,将少君的黑色长袍,竟补作了一件华光四溢的宝衣。瞧少君这形容,夏文侯自语道:“可惜你这样的人物,却不是我青城弟子。”孙眠鹤心下好笑:“他是青城弟子,他便会钟情你不成?”夏文侯似乎察觉孙眠鹤的心思,随手自地上拾起一截树枝,在孙眠鹤的紧闭的眼皮上戳了两下,道:“这大蛇莫非已经死掉了不是?”说着再纷纷的敲了两下,“卜卜”有声,孙眠鹤却自然无法动弹,夏文侯嘟起嘴来,摇头道“这样的死蛇,要来何用。还争得这般厉害。”孙眠鹤直犯嘀咕,夏文侯转头瞧向少君,却猛然在少君身侧的草丛中瞧见一张奇怪的女人面孔。
这女人五官精美异常,然一对眼睛却似乎只是画在脸上的两条黑线,瞧来阴冷无神,夏文侯毛骨悚然,惊叫一声,立时将手中的树枝抛了过去,那女人头猛然一缩,避开这树枝,自草丛中猛然立了起来,显出了其真身。这却是一只巨大的蜘蛛,适才夏文侯瞧见的她的面孔,只是她的肚子。这蜘蛛高约三尺,恐怖的头颅上环生的眼珠全都有一股叫人发怵的猩红色光芒。在夏文侯惊恐的叫唤声中,这蜘蛛却飞快的爬向了旁边的大树,几乎一眨眼的功夫,它便爬上了树冠,在树冠上猛然发出奇异的“吱吱”声来。叫唤声一动,四面八方立时齐齐传来了相同的怪叫,几乎所有的树冠上都垂下来了银白色的丝线,丝线上晃动着灰白色的彩条纹巨大蜘蛛。孙眠鹤心中一紧,暗叫糟糕,这蜘蛛在传警!心念动处,立时想到了那密室中的那诡异的两姐妹,她们那密室之中,满是蛛丝,这蜘蛛未必就不是她们的细作眼线。一念至此,立时想朝夏文侯咆哮:你还不跑,傻愣愣的杵在这里作甚?
然他的肉身全然不由得他自己控制,甚至连挨打的眼皮都不曾微微抬起。孙眠鹤气急败坏,大骂这夏文侯呆头呆脑,暗骂之中,夏文侯耳根发红,想是觉得了危险,一把提起少君,将他负在肩头,瞧了瞧孙眠鹤,一把提起他的犄角。然孙眠鹤这巨龙重逾千斤,她此刻道行未复,竟拖不动它。夏文侯一跺脚,背了少君,立时脱空飞起,孙眠鹤心中哇哇乱叫,这小妮子重色轻龙,然却徒唤奈何罢了。孰料夏文侯这一动身,那四周的蜘蛛立时喷出莹白色的细雾来。这细雾一股腥味,臭不可闻,夏文侯一闻见这气息,立觉脑袋发涨,周身的真气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钉一般,朝体外奔涌而出,惶惑中捏住鼻子,死命拔高,然那细雾沾在身上,却渐渐化作了蛛丝,她才飞起不到三十丈高,便给这银白色的蛛丝缠满。她立时放出玉虚杏黄旗来,以旗尖乱戳,她这旗帜倒是锋锐无双,然蛛丝胜在千千万万,无穷无匮,眨眼的功夫,便已经将她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蛹,她哪里还有力道挣扎,给生生拖了下来,悬挂在了树枝之上。她身前缠满了蛛丝,盲不见物,一颗心咚咚乱跳,又慌又乱,浑身真气给这蛛丝吸得一干二净,几与凡人无异。
不知过得几时,听得蛛丝之外传来一个无比动听的女声:“奇怪,百合网住的是什么东西?”夏文侯心怀恐惧,忖道:“这是什么妖物,将蜘蛛唤作百合?”正思量间,却听得另外一个更加悦耳的女声道:“我如何知道。那地上躺的,倒真是适才咱们见到的巨龙幽魂。”这两人说话之际,动手撕那蛛丝,一层层渐渐撕开,夏文侯惊悚中猛见眼前一亮,那蛛丝茧被撕开一缝,顿时给吓得魂飞魄散,却见一个骷髅黝黑的眼洞之中闪烁着迷离的神光,将自己紧紧盯住。那骷髅瞄得夏文侯两眼,道:“原来是个标致的小姑娘。”另外那女声道:“是活的麼?”说着探过头来,却是个十分美貌的少女。那骷髅颇有几分不高兴,道:“是个活的。”说话间“咦”了一声,伸出手骨来;它那手骨想是歧舌国人的手骨,手背上满是长长的鱼刺,她用手背轻轻一划,便将蛛丝切开,一把将少君拖了出来。夏文侯大惊,忍不住叫道:“别伤害他。”那骷髅却哪里搭理她,下死盯住少君,好半天,才轻轻的伸出手骨,拨去他面上的蛛丝。那美貌少女用脚尖碰了碰少君的下颌,道:“这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么?”
那骷髅却一巴掌打开她的金莲,道:“傻丫头,这不是姑娘,是个男子。”那少女“咦”了一声,俯身蹲在少君身侧,在他脸上闻了闻,道:“胡说,师父说男子都是臭的。这人身上香香的。生得这样好看,肯定也是个姑娘。”那骷髅“呸”了一声,道:“你懂什么。师父骗你的,这真是个男子。”说着倒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似乎忘记了自己死掉了很多年,颇羞涩的垂下头,捂着腮帮子,道:“还是个很标致的男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