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墨头顶的头发之中,似乎有微微的气旋逡巡,若在黑石山之外,这倒惯常,修真的道人,呼吸吐纳的都是先天真气;这真气经行,别说头顶的头皮,便是手指甲、脚趾甲,也可吞吐吸纳,别说气旋,便是徐徐清风或是猎猎狂风,一般游刃有余。然此处乃是黑石山底,先天真气都被封印在足底,根本无法经行,赵墨这头顶的气旋,那却又是何物?袁知易满头雾水,便是想破脑子,也想不出个所以然。这赵墨却也同样困惑而迷茫;先时他无意中放出三昧真火,便隐隐觉得似乎自己与从前有些不同,却理不出一些头绪,此刻步入这孽镜地狱,众人都不敢看那镜子,恐被迷惑,他却全然无惧,他盯住那镜子,那镜子倒像是忌惮他那眼神,竟渐渐的在他眼中遁形,只留下一个空空的镜框。那镜框之上流动的施法痕迹与魔能波动,却一丝不漏的被赵墨一眼识破。赵墨惑然中极目远眺,这孽镜地狱之中四处都有奇特的法印结界,每一个法印都在赵墨眼中无所遁藏,每一个法印释放施展的痕迹都被赵墨一一看出,赵墨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悸,这奇特的眼力,是从何而来?
此刻他体内缓慢的升腾着一股奇特的魔能,这能量源自烛龙给赵墨烙下的魂印;其本体近乎于先天真气,却又有所不同,它并不遵循赵墨墨守成规的行经之法,在赵墨经脉血海之中肆意来往,似乎这能量这气息有自己的感知,并不拘受赵墨的神识。它似乎好奇赵墨的形体,在赵墨的脏腑中四处窥视,并肆意牵扯赵墨的经络与血脉,赵墨明显的感到身体脏腑的移位,也明显的感知到奇经八脉的消融或是新生;这种变化十分奇异,好比一个技艺精湛绝伦的园丁,面对一个荒芜空置的花园,调理经营,处处是得心应手;又好比是丹青国手,随手泼墨,一般是名画佳作。
初一领了众人前行,本顺着那逶迤小道,行之渐远,便偏离道路,走入荒芜之途,敖正奇道:“为什么我们不走正道?”初一拍着他脑袋,笑道:“傻瓜。我们的标识,是我定的红线,不是道路,若顺着那道路能走得出去,这孽镜也不必唤作地狱了……”初一话尚未完,却突然听得背后赢宁“咦”了一声,道:“奇怪,怎么多出一个人来?”众人听得赢宁之言,齐齐打量,却见走在最左边的苏眷背后,竟还有一个苏眷。两个苏眷都似乎都正在垂头思索,似乎都没发现另外一个自己,眼见众人瞄向自己,尚一脸懵懂;倒是背后那个苏眷先瞧出端倪,讶然道:“你是谁?”前方这苏浣花听得自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似乎给吓了一跳,猛然回头,一瞧见苏眷,一般的一怔,也脱口惊道:“你是谁?”
两人一说话,众人几乎是不自觉的退后,聚作了一团,对两个苏眷眈眈而视。苏眷手掌一晃,掌心立时飞出一只炽热的白鸟,正是他的神兵素矰,对苏浣花道:“你是什么鬼物,倒敢化作本真人之像。”那苏浣花愕然中也是将手掌一晃,其掌心一般飞出一只炽热的白鸟,不是神兵素矰,却又是何物?两人的白鸟一模一样,都不像是幻化的假象,白鸟振翼,发出清脆的啼声。苏浣花一脸茫然,却是问道:“你的素矰,是哪里来的?”这苏浣花说话之际,微微歪头,手指下意识的轻轻抚摸耳发,尾指微微翘动,他五指颀长洁白,晃动之际,倒犹若兰花,显得有些女儿之态。苏眷冷眼相看,惯常是他寒若霜风的神情语态,冷冰冰的道:“我霍桐山自来只有男弟子,并无一个女子,你分明便是女扮男装,妄图鱼目混珠,岂不可笑?”苏浣花陡然脸红,蹙眉道:“我堂堂七尺汉子,如何会是女子,你冒我形貌,诬我身段,究竟意欲何为?”他分剖辩解之际双手捏得铁紧,神色紧张,说话毫无底气,双眉凝蹙,女儿之态更甚。
苏眷冷冷道:“我便是如假包换的真身,昂然男子,如何是你这弱女可比。你这鬼物,辱我名讳,乱我视听,当真该死!”喝骂之际,掌心的白鸟发出一声清脆的啼叫,飞旋扑向苏浣花。苏浣花的白鸟一般飞起,两只白鸟在空中飞扑盘旋,争斗缠绕,苏浣花那白鸟却渐渐落在了下风,给苏眷的白鸟啄得羽翼零落,哀声长号,自顾不暇之余,倒护不得苏浣花。苏眷那白鸟险恶异常,飞喙动口,撕扯苏浣花的衣衫,“嗤嗤”响声之中,苏浣花的衣衫多处撕裂,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,其肌肤润泽娇嫩,骨肉纤弱亭匀,显见是女子无异。苏眷森然道:“你还不肯显露本相不成?莫非真要就死?”苏浣花却哭了起来,道:“我是堂堂男子,我也没有别的本相,我是苏眷,你再是逼我,我也不能妄认。”苏眷咬牙道:“你败坏我浣花之名,岂容你苟活!”呵斥之中,白鸟陡然扑出,一口啄在这苏浣花的额头,苏浣花惨叫一声,立时倒地,倾俄间化作一团黑雾。
这苏浣花才刚化去,他那白鸟却一声清啼,飞旋着翅膀落地,它足一沾地,便羽化成人,赫然又是苏浣花之像,只是它没了箬笠,也不曾挽起道髻,反倒是身着雪白的纱衣,一袭女子妆容,竟十分明艳动人。它落地便朝苏眷竖起眉毛,道:“妖孽,你便是杀我一万次,我也是男子。”苏眷不怒反笑,道:“你是男子,你说你是男子,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?”那苏浣花却立时笑了起来,拍手道:“你自己也知道天下人不是瞎子,你还装什么七尺须眉?哎呀,原来天下闻名的苏眷苏真人是个入魔的魔头,这全天下人,莫非还真是瞎子?”苏浣花嗤笑之中,渐渐化作一团黑雾,缓缓散去,苏眷脸色铁青,一双手不住颤抖,暴怒中微微斜斜抬头,瞄向众人,尖声道:“我是男子,我不是魔头,难道你们都瞧不出来?雪亭,霜桥,你们好大的胆子,竟敢这样瞧我,难道你们真信那鬼物的妖言不成?”
第二百二十八节蒸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