敖正逃得稍远,已经瞧不见周蔺二人踪影,这才有空功夫打量四周环境,却见跑到了那圣山山塔之前;这圣山山脚之下,有许多门户,那门户不同于凡间的牌坊,它却是倒在地面的;这倒在地面的巍峨牌坊,风化多年,早已经看不出富丽堂皇的旧时光景,模糊的花纹雕绘哀唱着龙图腾时代的远行。那牌坊中间却是斜斜向下的一条甬道;敖正不曾稍微细想,在数百条甬道中随便寻了一条,奔了下去;这甬道盘旋向下,甬道的墙壁上每隔数丈,便镶嵌得有一枚龙鳞,发出微微的寒光,是以甬道之中,倒不显昏暗;行有数十丈,那甬道到得尽头,却见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厅;这石厅四面全是石门,想来在外面不论走哪一条甬道,都会通到这石厅中来;一见这石厅,敖正立时“啊”一声,道:“糟糕,咱们跑到死胡同来了。”敖弃智却嘿嘿一笑,道:“傻孩儿,别怕。这是咱们先祖的密室。为父这里有钥匙地图;咱们不必担心。”说着颇有几分谨慎的自怀中摸出一把钥匙,递给敖正,道:“瞧见石厅正中的巨龙之象不曾?将这钥匙插入巨龙口中;秘道就会开启。咱们藏在秘道之中,自然可保无虞。”
那石厅十分空旷,正中乃是一幅巨大的石刻;那雕绘活灵活现,仿佛真身蟠居,敖正这尚不知道尊崇为何物的小子也忍不住有几分虔诚,缓缓走到龙像之前,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钥匙;这钥匙乃是以一截龙角雕饰而成,虽历经万万年的磨砺,依旧一般的润泽,仿佛才自神龙身上取下,握在掌中,自然便有一股温热之感。敖正小心翼翼的将钥匙插向那龙像的口中,孰料他紧张过度,这手有些发抖,那钥匙一个没拿住,掉落了下来,敖正立时下意识的一把抓向那钥匙;这钥匙倒是一抓即中,他自己身形不稳,立时“扑通”一声跪到了龙像上;他虽是赑屃,然尚算年幼,体重想来不见得惊人;然敖弃智却是成年赑屃,身躯伟岸,他趴在敖正背上,敖正这一跪倒,两人的体重砸在那龙像之上,那龙像竟然“啪”一声裂开,碎成了几块;别说龙像的大口,便是龙头都再瞧不出原貌,敖正愕然望向手中的钥匙,颇有几分后怕的望向敖弃智,道:“阿爹,这钥匙,还有用麼?”
敖弃智为之绝倒,敖正瞧他不曾作声,立时掉头,不敢看他眼神,微微蹙眉,道“钥匙无用,这秘道还能打开麼?”说话间微微用力一踩,却猛觉脚下一空,脚下那石像瞬间碎裂,朝下方掉落;敖正“啊”一声惊叫,身子顿时掉了下去,急切之中不待多想,左手瞬时化作一柄弯刀,“啪”一声勾住旁边的地板,孰料那地板和这龙像一般,万万年来,石板的下方已经腐化损坏,只剩余皮面那薄薄的一层石板,一碰便崩裂,他这一勾,那石厅中的地板顷刻间给拉塌一大片,站立一旁的几个敖正“哇哇”齐声惊叫,倒是跟着他一起掉了下来。所幸这石像下方并无别样机关,只是一道窄长的秘道而已,众人连皮外伤都不曾受得。给敖正顺带捎来的彭倨倒是哇哇直叫唤,道:“这臭小子,蠢头蠢脑,果然靠不住。”袁知易听得她说话,哼了一声,对敖正道:“你心肠便有这般好,这妖女救她作甚,心肠大大的坏,快将她一头在这石头上撞死。”彭倨忍不住骂道:“你这贱男人,口舌恶毒,早知道如此,把你送给我家三妹妹,叫她吸光你这皮囊,变个尸鬼蹲阴间万万年。”赵墨朝彭倨一吐舌头,道:“少说两句,大人别和小孩子吵架。”袁知易闻之无言,赵墨可算得他的再生父母,肌肤骨骼,一律经他再造,他这皮肉之中,还有赵墨的神火烙印,赵墨一说话,他心中便能感到有些奇怪的微凉刺感,一种近乎血缘的亲近感便油然而生,靠在赵墨身边,莫名其妙的便有一种安全稳妥的感觉,一时间倒不好意思跟他顶嘴,只得默然。
第二百一十二节神识
敖正背了众人,沿着所谓的秘道行进,这秘道之中岔路纷纭,门户林立,敖弃智道:“秘道迷宫;千万小心,为父这里有一页地图……”他这地图才堪堪拿将出来,瞧个大概,便见敖正走入一条死路,前方竟是一堵石墙;敖弃智摇头道:“你这孩子,倒不肯听话;咱们要走出这迷宫,须得……”这话犹未完,敖正伸出一指,在那石墙上轻轻一戳,竟在石墙上戳出个深孔来;他抬腿一脚,那石墙立时哇啦一声倒地,前方豁然便显出另一条甬道来;敖弃智张口结舌,半晌作声不得,劈手将地图抛掷,一脸灰色道:“可怜我氏族祖祖辈辈守护这地图,原来早已无用。早知如此,唉,可怜我那无辜丧命的孩儿。”敖正闻得这话,忍不住也有了几分伤感。他虽感伤,却不曾停下脚步,一路前行,遇墙拆墙,通行无阻,行进颇久,却陡然只觉浑身莫名的一阵颤栗,一种无可压抑的近乎原始的骨子里的膜拜感顿时涌上心头,他悚然抬头前望,立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那甬道的尽头,却是一扇大门,大门之外,乃是无尽的黑暗的虚无;那黑暗的最中间,却是悬浮着一座奇怪的巨大的墀台;那墀台的两端,矗立着两盏奇怪龙形烛台,这烛台高有丈余,烛台上悬浮有数枚珍珠;那珍珠之上,萦绕着奇特的火焰;那火焰仿佛是有生命的游丝,缠绕着珍珠不住盘旋;墀台的正中,有一个奇特的石椅;这石椅背面乃是一道不住旋转的黑色漩涡,似乎正将这个无尽的黑暗空间的黑暗,吸入那似乎永远不会消停满足的空洞;而石椅的正前方,却斜坐着一个英俊非凡的年轻男子;瞧他面目,他似乎早已经陷入了永恒的睡眠,永远再不会醒来;敖正下意识的一脚踏入那虚空,彭倨立时一声惊叫:“你作什么?”敖正一愣,孰料他才探出脚,脚掌一触碰到那黑暗的虚空,整个人便瞬间到了那墀台;脚一踏实,敖正没有感到心神平静,却猛然觉得了一种唐突,感到了自己不应该的冒犯,他立时下意识的双腿一软,“咚”一声便跪了下来,他一跪下,其分身立时消弭;众人伴随他那突兀的跪倒,齐齐摔倒。彭倨此刻倒没了功夫责怪这小子的愚蠢,她摔倒在地,身子无法动弹,心中却难受到了极致,她全然感受不到别的感觉,即说不上崇敬,又说不上厌恶,然那石椅上的男子,浑身都发出一股阳罡之气,一股特有的气息,渐渐的将她包围。
换作别人,也都罢了,偏生彭倨修炼的道法,乃是介乎生人与死尸之间的秘术,她浑身都是鬼气,血管里流淌的不但是血液,还有深重的尸气;这阳罡刚烈之气弥漫她身周,仿佛无数刚硬的尖刺刺入了她周身的皮肤,且还在不住的朝骨骼脏腑之中锥刺,这锥心刺骨的剧痛,渐渐由躯体开始传递到魂魄,一种炙热的烧烫之感渐渐的贴近了她那阴冷的魂魄;惊恐中的彭倨开始惨叫,然没有人听到她这嘶吼,似乎每个人都沉入了自己的世界;彭倨惶急之中,以意识在这墀台奔窜,那无尽的漩涡之中有一抹微微的冰凉,来不得细细思量,剧痛既令她精神出奇集中,散漫的法力涌动意外的得随心神,却也令她格外的莽撞与恐惧;她颤抖着放出不借,不借瞬间将她托了起来,仿佛蛆虫一般蠕动,将她径直送到了那漩涡之旁;这漩涡之内黝黑一片,涌动着令人心悸的黑暗力量;这黑暗的冰凉让那阳罡的烈气渐渐消退;这冰凉让身体灵魂同时感到了宁静;顾不得一切的可能与不可能,猜不了一切的未知与将来,彭倨双眼一闭,轻轻的伸出柔软的手掌,探向了这未知的一切;那黑暗仿佛婴儿的双唇一般的柔软,轻轻的将彭倨的手掌吞噬,眨眼间便将她拖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