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道士身侧尚有数人,瞧在眼中,顿时大惊失色;然他们却并无这移魂出窍的本事,惊恐之中,却无可奈何,且说不出声音来,眼睁睁的瞧着,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,却无济于事。通天毫无手软,这些道士,庇护周灵璩,出得这虚空,他可万万不是敌手,哪里会心慈,一个接一个,将这几个道人尽数杀光。舒行难虽知他心狠手辣,眼见他一指一个,杀人如麻,却也忍不住一颗心“咚咚”乱跳,说不出的害怕。这几个道人身前约十来丈远处,此刻一般有两个人影,通天瞧得多时,正是周灵璩和霍桐山的那个蔺雪亭。原来周灵璩步入这虚空,与雪亭等人进入相差无几,她入得这样地方,哪里敢矜持自傲,那霜桥苏眷先众人而进,她倒是没见着,情知雪亭是众人中的首领,自然跟了他行动。是以两人反倒在众道人之前。
通天将肉身踩得向下,与他两个平行,然这虚空之中,他虽可借魂魄之力将肉身下推,却没有这力道将肉身平移,他不敢失却与肉身的沾黏,恐一个不妥,魂魄要迷失在这虚空之中,便牵了舒行难的心血,微微漂移,朝周灵璩和蔺雪亭靠了过来;周灵璩见他牵了一根血丝,仿佛鬼影一般靠近,顿时吓得头皮发炸,若是叫得出声,恐怕这虚空都要被她的叫声震裂。蔺雪亭却也大是惊恐,这通天的屠戮手段,他尽瞧在眼中,此人手段之狠,嗜血至此,实在是他生平未见,平素他在霍桐山,算得一呼百应,虽说不上是作威作福,却也实在是高傲惯常之人,呵斥师弟,训责晚辈,乃是常事,或打或骂,自觉算得妄为,算得有胆;如今见通天阴森森的飘来,那一肚皮的高贵庄严早给吓到了爪哇国,想到若是给他戳上一指头,死去废掉这一世的修行不说,恐怕魂魄散在这无尽的虚空,永世不得超生,那才是冤枉至极,一念至此,竟不由自主的得瑟起来。
孰料那通天堪堪飞至,离两人不过尺许,那舒行难的心血竟抽了个空,那血丝任是再拉,竟再不肯长出一截来;通天虽说胆大,却不敢强行撕扯,若是断裂,那倒真是得不偿失了。他立时心头大骂舒行难,这废物虽说瞧来像是谦谦君子,实则衣衫之后,却是人高马大,粗胳膊粗腿;不防他身躯伟岸,心眼却小,一腔心血,拉得这十来丈,竟见了底。气恼之中,却也无可奈何,正觉恼怒,却猛觉魂魄飘摇,那血丝竟颤动起来,悚然低头,却见下方竟出现了一个不停旋转的漩涡,那漩涡瞧来离众人似乎还有数百丈之距,竟有了一股细微的吸力;却是到了那虚空之门的出口;通天哪敢犹豫,立时返身,将舒行难弹了回去。行难一去,通天回身,却猛觉心头一震,却是杜淮南醒了过来。那舒行难瞧见通天杀戮,心神激荡,早将杜淮南忘到了爪哇国,哪里还曾想到要镇压他的灵智;这通天一返身,立觉不妙,那杜淮南神智一复,立马想起杀师之仇,两人的魂魄,在灵台之中,顿时争斗起来。
双魂僵持之时,肉身却到了那漩涡之中。一进这漩涡,舒行难顿时知觉到了肉身的质感,眼前却越来越模糊,渐渐再瞧不见任何物什,只剩下无穷的灰色;然肉身的知觉,却慢慢的回复了过来;不一刻,舒行难便清晰的感知到了心的跳动,血脉的流淌,手脚渐渐活泛起来,稍作努力,手脚竟可缓缓行动,然身侧旋转的气旋,其劲力却越见强劲,人在其中,仿佛稻草抛之大海巨浪,须臾动荡,全由不得自己;须臾之间,便给卷到了那漩涡底部;这漩涡之低,却有一扇破裂的虚空之门;那门中有一道深深的沟渠,左边的虚空之中有奇特的圣洁之光微微闪耀,似乎有无数流光溢彩的水晶漂浮在那虚空之上;而右边却是黝暗一片,那虚空仿佛是死寂千万年的水晶,已经干涸了它的美丽。那周灵璩和雪亭运气悖晦,齐齐撞在那中间的裂纹之中,两人身体立时变得十分奇特,似乎破裂成了无数碎片,每一块碎片似乎都独立而生,浑然不似一活人,瞧两人破碎的面孔,似乎痛不欲生,舒行难大骇,惊惧之中,却见那裂纹荡漾起来,周灵璩两人的残片身不由己,“嗖嗖”两声,便给抛入了那黝黑的虚空之中;舒行难和通天却是直直撞向那彩光,舒行难自然知道通天是要追周灵璩,心中暗叫糟糕,掉头看通天,却顿时骇了一跳,只见他双眼翻白,全然瞧不出神色,猛然醒悟,是自己疏忽,那杜淮南恐怕是醒了,正在和通天在灵台争持,顿时下意识的一阵后怕。
果不其然,不片刻,通天眼瞳回色,一醒过来,立时“啪”的抽了舒行难一耳光,骂道:“蠢货,险些给你误了大事……”话犹未完,两人却撞进了那彩光烂漫的虚空之门中;舒行难只觉脑中“嗡”一声响,身体似乎在瞬息间给剖成了千千万万缕细丝,这细丝仿佛流水一般,倾泻而下,而魂魄却又如此清晰的能感知到这一丝一缕的滑动,这诡异荒诞的境况似乎并无时间的存在,舒行难在那一刻突然体验到一种似乎漫长,近乎永恒的错觉,那肉身化作丝缕的漂浮,在极度静谧之中似乎永无尽头;这种无休无止的感觉却令他感到遽然与惊恐,正百感交集,身子却又突然聚而成型,化回了原身;然那种自永恒之中一穿而过的遗憾却突然窜上了心头。
不等他心神百感交集消停,一股无比灼热的气浪却猛然冲了过来;在气浪一冲,他立时清醒,顿时吃了一吓;原来这虚空之门的后面,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祭坛,祭坛正中,竟是一片汪洋火海;那火海之中,倒有两尊巨大的破碎的赑屃石像,石像之旁,尚有一方巨大的青铜鼎。这火海显然非寻常之火,那火焰十分怪诞,火焰外围尽是白色,而内焰却是墨黑如漆,焰光却又是耀目的紫色,舒行难见识虽光,却识不得是何方来历;那通天却是大大识货之人,一见这火焰,顿时了然,这是峨眉山的六阳玄火。而通天眼力何等了得,他一出来,火海之中,一眼便瞧见了几个人影,旁的人他虽识不得,然内中一人,高大魁伟,浓眉大眼,不是赵墨,却又是谁?原来这破碎的虚空,竟是濯曜罗幻境的大门。
围绕在赵墨身侧的,非是别人,却正是初一敖弃智等人,此刻初一化身白无常,手执哭丧棒,一旁的敖正化作黑无常,正挥舞拘魂链,双双环伺,对阵悬空的不死妖人,钟离魅。却说钟离魅吃了初一的亏,给尸鬼咬中肩头,正在激怒之中,却猛听得背后那虚空大门传来异样的刺目彩光,虽是大敌当前,却也忍不住回头偷觑,一瞧之下,大是惊骇,只见那虚空大门之中,氤氲蒸腾,飘摇而出一团无比绚烂夺目的彩色碎片;那碎片似乎是人的身体的一部分,瞧来十分奇特,一片碎片即可瞧见人身的皮肤,又可瞧见皮肤之下的血脉肌骨,那血液尚在骨肉之间汩汩流动,各个碎片虽是破裂独立,然那血液自一块碎片流到另一块碎片,竟仿佛那碎片之间隔离的虚空并不存在,瞧得众人怔怔失神,浑然忘却了生死之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