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袁知易虽非一流高手,对付几个畜生,那却是手到擒来,不须费事;当下将腰一扭,腰上的黑毛长鞭立时扬起,“啪啪”两声,将这一干怪鱼抽成肉酱。这才松一口气,却乍见那干尸缓缓坐了起来;她一起身,面容便渐渐丰润起来,粉颊之上,多出几分水色,姿容竟有了十分,却是个娇美无比的媚娘。这女子朝袁知易甜甜一笑,道:“你这粗鄙汉子,倒敢趁老娘喝醉了,吃老娘的馊豆腐。”说话间这女子的袖子中掉落一只十分秀美的绣花鞋来,这鞋子在地上拱来拱去,将水边的石子一粒一粒的踢到水中,玩得不亦乐乎,边踢边道:“姐姐,把这个臭烘烘的汉子手砍了罢。”一见这鞋子开口说话,袁知易心中一跳,下意识的退了两步,脱口道:“不借!你是三尸门的彭倨?”彭倨单手拨弄水面,荡起微微的水纹,轻轻蹙眉,道:“你这汉子,彭倨这两个字眼,怎么能叫你念成如此形容;好比恶鬼凶神一般。难道我这样的仪容,当不起你温柔一唤麼?”袁知易干笑两声,道:“当得起,当得起。”说话之际,双脚不由自主的慢慢后退。彭倨倒是依旧一脸笑容,略略抿嘴,眼角眉梢,全不见戾气,她那不借的鞋帮子却仿佛嘴一般的歙合,阴森森的道:“臭男人,摸了我家姑娘的纤纤玉手,便说走就走了不成?”说话间那不借的鞋尖陡然一扁,在地面突突拍得两下,那地面立时腾起一股淡黄色的灰尘;那灰尘缓缓聚形,化作一对手掌;这手掌十指纤长,捏出一个法印,但听那不借尖声叫道:“气清高澄,积阳成天。”
叫声之中,那不借的鞋帮上的那朵秀美的绣花立时一抖,颤巍巍的便自那鞋帮上立了起来;那花朵顷刻间枝繁叶茂,生就亭亭一株华树,那花朵花蕊脱尽,露出光洁的一张人面;这人面若不看嘴,倒算得标致,只一张嘴奇大无比,且满口锉牙,十分冶艳之中,倒有九分狰狞;这花朵裂开大嘴,仿佛高高在上的雄鹰,睥睨草地上的小鸡一般,将袁知易瞄住。袁知易心头一跳,立时向不知身在何处的通天发出呼唤之心声;他这呼唤乃是单行,他这边唤得欢腾,却是听不到一点回响。那大嘴花却等不得他这磨叽,摇曳纷披的枝叶,猛然朝袁知易扑来,当真有如狮子搏兔,来得是干脆利落。袁知易悚然挥舞黑毛绞成的飞索,这飞索脱空飞起,瞬息间散开,化作无数尖锐的黑色长针,“嗖嗖”之声不绝于耳,扎向那大嘴花,似乎针针都想见血,针针都要封喉。孰料那飞针飞扑,竟自那大嘴之花上穿身而过,叮叮当当一阵乱响,尽数扎在了一旁的山石之上,那大嘴花仿佛只是一团影子,全然不曾被那乱针刺伤,倏突间便扑到了袁知易面前,袁知易吓一大跳,他的自信虽无十二分,却有十分,这黑针之术,乃是秘法,岂有人能视若未睹的,竟给这大嘴花朵给逼近了身,惊呼之中,这花朵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,然这花朵一碰到他光滑的肩膀,顷刻间便化作一团破碎的幻影。
袁知易一怔,立时醒悟,这大嘴之花乃是幻象;刚松一口气,耳中突然传来无比清脆的“嗒”一声响;这声响一动,立时只觉浑身一颤,周身的血管似乎在这一瞬间尽数被压到了破裂的边缘,皮肤在这一刹那间变得微微粉红,一颗心似乎在瞬息间给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拽住,死命的抓捏,生出一股刺骨的绞痛。袁知易“啊”一声惨叫,浑身得瑟,双腿一软,“啪”一声摔倒在地,他一摔倒,头扎到了潭水之中,立时潭水灌入口鼻耳眼之中,然心口的剧痛却叫他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,顷刻便给狠狠灌入好几口潭水。那彭倨却提了他的头发,将他拖了出来,一脚踩在他的脸上,嘻嘻笑道:“这水这般好喝不成?瞧你这猴急模样。若是我家三妹子在,倒保不定瞧上你了。虽说个头瘦弱了些,这模样倒是还有几分俊俏。”
袁知易心中暗骂,只怪自己疏忽大意,这彭倨有一样十分利害的法宝,唤作噬神白玉版,本是委羽山的秘宝,专能偷袭暗算;这彭倨幻术精湛,凑合了这白玉版,当真是如鱼得水,阴损非常,常人一个不察,便要入她彀中。他心中任是懊悔,却全无作用,只得一心呼唤通天,然他这心神通却体察不到通天的一丝回应,绝望之余,只得暗忖:“莫非便要一命呜呼了麼?”正焦思之中,却见彭倨笑眯眯的蹲下身来,道:“你这贼汉子,来得倒是时候;知道姑奶奶给追得无路可逃,只得藏身在这天虞山。”说话间轻轻抚摸他光滑细腻,甚是白嫩的肌肤,啧啧两声,道:“倒可惜了这一身好皮相。”说话间她那不借发出一声尖叫,“啪嗒啪嗒”的跳到一块石头后面,道:“姐姐,不借害怕。”彭倨嘻嘻一笑,左手在地面画得几划,她食指纤细,嫩若无骨,然那指间一碰到地面的岩石,那岩石便如豆腐一般,给她画出深深的凹痕来。那凹痕勾陈,现出一副十分诡异的符文。
那符文将成,便闪现出蓝色的晶莹光亮,不一刻,那符文画就,彭倨略略侧身,符文中猛然一声厉啸,“嗖”一声弹出一蓬黑烟;这黑烟之中翻滚纠结,竟是一群尸魂;这尸魂发出异样的尖锐啸叫,十分骇人。尸魂一出,那不借便尖叫着扑出,“啪”一下踩在那符文之上;那岩石上的凹痕立时给它踩平。符文消弭,那黑烟渐渐扩散,须臾散尽。黑烟去后,约有四五个尸魂,涎水滴答的蜷在袁知易身边;这几个尸魂皮焦肉黄,全身的皮肤都皲裂残破,似乎下油锅酥过一回;它们渐渐靠近袁知易,将他围拢,伸出手来,轻轻抚摸他的肌肤。袁知易给它几个摸得头皮发炸,这尸魂触手极其冰冷,靠近尸魂的潭水都已经渐渐结冰,发出蔚蓝色的暗淡光晕。袁知易胸口绞痛,而周身却又给尸魂摸得几近冰冻,一口牙“得得”不住咬合,想发出恐惧的叫唤都已是妄想。
那尸魂抚摸之中,口中不时发出“咕咕”的怪声,怪声之中,身形渐渐熔化,一个个化作墨黑的污水,附着在袁知易肌肤之上,自他细微的毛孔之中渗了进去。尸魂入体,冰寒彻骨,袁知易熬不过这般痛苦,双眼翻白,竟是昏了过去。他这一才昏迷,其腹部却突然拱了起来,似乎一个物什在他腹部之中正在翻滚,彭倨莫名其妙,不借倒是问了出来:“这小子在搞什么鬼?”话音才落,袁知易的肚脐突然“噗”一声响,肚脐中猛然窜出一根黑色的肉茎来;这肉茎皮粗肉厚,浑身刚毛,竟是一只巨大的蚯蚓;这蚯蚓却是通天给袁知易下的毒蛊;它藏匿在袁知易腹中,此刻却给彭倨的尸魂之气给逼了出来。这蚯蚓爬出袁知易的肚子,跌落在潭水之中,将身体略略一摇,发出“吱吱”的怪声,倾俄间便化作一只蛇头狗身的怪物。这蛇头猛然探头,一口咬向袁知易的脑袋,不等彭倨出手,不借立时弹起,“啪”一下替在这蛇头脑颅之上。那蛇头立时“砰”一声爆裂,化作一地脓污,掉落潭水之中。不借冷笑道:“你这臭虫。姐姐好容易做得一个尸替,怎能叫你给坏了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