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山等人闯入九室洞天,那青城山峰峦之秀,山壑之幽,如此的惊心动魄,早镌在众人心中,不提防这一飞入九室洞天,却被洞天的景致给吓了一跳。这九室洞天一进得来,便见满目的红土。洞天之内,乃是起伏的丘陵;丘陵似乎火焰山一般,遍地都是火红色的砂石,地面全都皲裂,这皲裂可不是微微的裂纹,或尺或寸,到处都是深沟。间或数百步,便会突然自那裂痕之中猛然窜出数十丈高的火焰;这火焰自地下冲击出来,生生将厚厚的土块、石块撞上高空,再“啪啪”乱响,落作一地。而裂纹之中腾出黑烟的,则随地可见;而满地的砂石之中,满是指头大小的蝎子,这蝎子满地乱爬,专吞食喷发的火焰;这蝎子围在各种裂痕之旁,一旦有火焰腾起,立时放开大嘴,将那火焰生生吸食。
这丘陵之中,随处可见奇特的数种怪草。一种似乎苔藓,密密麻麻的贴在巨大的红色石块之上,那石块之上满是裂纹;一旦有火焰将这石块撞飞,那上面的苔藓立时齐刷刷的缩进那石块内部,待到那石块轰然落地,再纷纷自石块之内重新弹出身来。一种似乎君子兰,枝叶繁茂,若是有火焰突然烧来,这兰草立时跟动物一般,叶片撑在地面,瞬时拔出根来,裹作一团,就地一滚,“悉悉索索”滚出数十丈去。当真算得是奇花异草。
而砂土之中,尚有许多奇特的动物,一种似乎是鸟,然比人还要高上数尺,其身上一根毛不见,光秃秃的倒像是拔了毛的野鸡;这怪鸟四处可见,专啄那满地乱滚的兰草,其翅膀又短又小,想来是飞不起来的。还有一种似乎蜥蜴又似乎蛇的怪物,其头颈与蛇无异,只是鳞片更厚更硬,似乎是一层铁甲,而身子则又是蜥蜴,其指爪十分尖锐,视之可怖可惊;这怪物身体颜色与石砂无异,匍匐在地,活脱脱一块岩山,若是那怪鸟追到它身侧,顿时猛窜起来,一口咬在那怪鸟脖子之上,四只爪子钢爪一般将它紧紧扣紧,生生将它咬死;若不是众人都是有修为之人,视物清晰了断,也决然瞧不出它的形迹来。
野渡给吓得不轻,呢嚅半天,道:“这当真是神仙洞天麽?怎么倒跟地狱一般。”秋山摇头道:“想来从前不是这样的。”危石立时摆出老学究嘴脸,甚是得意,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道:“我知道,这是因为先前九尾火蝎离开青城,和青城弟子斗法,放火烧出来的。”说话间,却见晏溶溶指着一处山丘道:“那是甚麽?”众人顺着他手指瞧去,赫然一惊,却见那山丘之上,竟匍匐有一只无比巨大的蝎子。那蝎子长有数十丈,简直像是一座山丘。这蝎子张牙舞爪,一张巨嘴张得甚大,自口中瞧进去,却见内里有红光隐隐发出;众人细细一瞧,那蝎子竟是死物,其腹内乃是中空的;想来已经被青城弟子当作了宫宇使用,那闪耀的红光,居然是灯笼透出的灯光。少君因有平波之故,视野不比常人,其视角几乎是个圆周不说,其视物之远,非常人可比,他只得一瞟,便清晰可见那灯笼之内并非蜡炬等物,乃是指甲大小的一块水晶;这水晶之上有拇指大小的一苗火焰;这火焰虽小,光线却强,将那蝎居照得十分清朗。
那蝎子的背上,尚爬满了小些的蝎子,最小的一个,恐怕也有三四丈见方;这一堆蝎子密密匝匝,其口中均有红光微微放出;而在蝎尾处的那山丘之旁,耸立有数座巨大的宫殿神庙;那神庙想来曾经无比恢弘磅礴,华表高耸,殿堂巍然,然如今完全变作了断垣残壁,褐红色的宫墙彩泥斑驳,露出了内里的灰泥石料。雪浮竦然而惊,道:“那是前一任火蝎的尸骨化石;想不到给青城弟子作了房子了。为什么青城山的祖庙变作了废墟,这一干弟子却不修缮维护呢?”晏溶溶摇摇头,道:“这谁知道;但是,谁知道那血元丹在甚麽地方呢?难道是在那蝎子肚子中麽?”野渡嘻嘻一笑,道:“进去瞧瞧便知。”说着将脸一抹,身子一弓,自怀中摸出一粒晶莹透明的小琉璃般的珠子,一口吞下,这珠子一入他腹中,只听“噼啪”一声,这野渡身子落地,就地一滚,居然变作了一只食指大小的蝎子。
一干金庭方士纷纷效仿,化作一地蝎子,余下那秋山与危石;这秋山甚是了得,伸指在危石额头一弹,危石立时缩小,化作一只没有尾巴的蝎子;他再将肩头那黑隼轻轻一掷,那黑隼便掉落在地,化作了一条蝎尾,那蝎尾便自己慢慢蠕动,接在了无尾蝎的身后;而秋山却伸出脚来,一脚踩在危石所化的那蝎子背上,他这大脚一落到蝎背之上,整个人立时缩小,化作了指甲大小的一只蝎子,盘在危石的背上。野渡所化的那蝎子螯钳“喀嚓喀嚓”作响,居然说出话来,道:“咦,秋山,你甚麽时候把借砂化形炼得这样了得了,居然不用化形丹了。”秋山懒洋洋道:“在你不知道的时候。”危石摇动着不属于他的尾巴,道:“走罢。去瞧瞧。”
少君瞧那蝎子满地爬行,这地面全是褐红的干砂,心中不喜,然居众之中,不想鹤立,只得将就,他将身子一低,瞬时便没了人影;金庭山一干人齐齐“咦”得一声,那晏溶溶诧道:“这是甚麽法术,这样了得,他化到哪里去了?”众人都深觉奇特,却突然听得晏溶溶的腰上传来声音:“我在这里。”众蝎子聚拢过来,却见晏溶溶所化的那蝎子的腰肋之上,沾有一粒米粒大小的褐红沙粒;却是那沙粒在说话。晏溶溶讶然失笑,道:“你倒省得走路这功夫了。”一行人说笑间爬向山顶巍峨的巨大蝎宫;爬行渐近,那蝎宫之前十分静谧,全无声息,只有许多蝎子趴在宫前,随意爬行。众人爬入那蝎子巨口,却见这蝎子风化多年,其口腔之内俨然成了石府。这蝎口口壁之上的蝎肉早已经荡然无存,只余得一个空壳,壳上残留有许多烟色痕迹,想来当年曾经被人以术法焚烧过,将其血肉烧干,只留下一具躯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