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薇画完符箓,肩头微微耸动,整个人瞬时自空气中消弭散去,似乎他本就是空气生就一般。三人离去,整个璇玑楼都立觉异常,范镇岳自右眼看出去,自是看不出异常,他自左眼看来,似乎整个璇玑楼都活了过来一般,即便是这屋梁、柱子,都似乎生就了眼睛,正将他和林子瞻紧紧盯住。屋子正中的少君此刻一脚自镜子中跨了出来,他一出镜子,那镜子立刻“嗖”一声变小,缩得无影无踪;少君本来脸孔甚白,因中了剧毒,脸色格外苍白,他穿了一袭深黑色的道袍,整个人似乎是黑夜之中裁剪而来的一段黑暗;有一股异常浓烈的阴森诡秘之感。少君微微侧身,却似乎觉察有异,“咦”了一声,瞬时望向了林子瞻立身之地。范镇岳一愣,不防紫薇等人都未察觉,这左少君似乎能瞧破这神秘的太阴若隐之术;佩服之余,却见自己瞬时单手结印,一把扣在林子瞻的肩头,林子瞻身上的红光立时大炽,将他裹得更是严密。
少君皱了皱眉,缓步起身,定神细细望了几眼,一脸怀疑的思忖片刻,这才转身。范镇岳见自己立时一把拖起林子瞻,飘然飞起,窜入了三楼。璇玑楼的三楼依旧是药房;二楼放的,全是草药,那草全是活物;而三楼放的,却全是石头,甚或连“起阳、麦饭”一类的普通药石都有。到此楼已然无人,林子瞻松懈下来,皱眉道:“你用皮相把人都招过去,被人识破了怎么办?”范镇岳感觉自己舔了舔因为紧张有些干涩的嘴唇,听得自己低声道:“不怕。整个玉阙宫现在只有璇玑楼结有主动攻击的封印结界,那个昊天令一定就在璇玑楼。只有紫薇离开了,他开启了这攻击的结界,我们才能发现昊天令在什么位置。”林子瞻一脸惊疑,道:“怎么找?难道是要触发这里的封印麽?可是楼下的左师叔怎么办?他功力高绝,我们可万万不是对手。”范镇岳听得自己笑道:“你还不笨。咱们在第三层动手,不管那昊天令在几楼,要拿总算得近,成功的几率也要大些。”说话间林子瞻只见范镇岳捏个法诀,念道:“七变,通灵,夜叉临!”法诀一成,其身子陡然一颤,瞬息间其身上的衣衫“蓬蓬”作响,尽数破裂,跌落一地,而其身体,却倏突间由脚至头,化作了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。
这怪物腹部之下,乃是肌肉遒劲的一双羊腿,纠结的肌肉瞧来倒也像人,偏想来该是一对大脚的,竟是一对蹄子;瞧来十分怪异,让人诧异这小小的蹄子如何能承担起这么大的一对腿。而其腰身却与人无异,只是胸膛宽阔肩膀宽厚,偏生有一围细腰,那细腰虽说肌肉蛮凸,却终是叫人觉得别扭,倒像是玫瑰花枝上结了一个西瓜,生恐一个不慎,那花枝便要折断;其背上,却生有一对肉翅,倘若那翅膀生有羽翼,还不失神秘美感,偏生那翅膀一毛不生,片羽不存,光秃秃的一对翅膀之上只有紧扎的肌腱与肉皮一般的厚膜,瞧得人心头发寒;而其臀后,却一般吊有一条光秃秃的尾巴;这尾巴长有丈余,靠臀一端倒也生满了肉,还不大显,偏生是越到尾端,肉是越少,那尾骨却不见变小,到尾端尖端,那分明就是一根白骨,且这白骨尖端十分锐利,极像是嵌了一把匕首在那尾巴尖上。这怪物的头也甚怪,脸孔虽依稀可辨旧模样,其额头却生有一对犀牛角,一长一短,上下并列在它头顶。
林子瞻瞧得目瞪口呆,这怪物却咧嘴冲他一笑,露出一口尖利的长牙,道:“这是灵兽镇台印,镇台印结界的灵兽都是双数,一在阳,一在阴;居于阳位的,被称为少阳兽灵,会主动攻敌,不坏不休;而居于阴位的,被称为太阴玄母,它只会护住守护的法宝。我一现形,少阳兽灵就会向我动手;可是太阴玄母不会,你盯住太阴玄母的眼睛,顺着它的眼睛,你能发现昊天令的影子;昊天令乃是四御的法器,就算被封印了,一样会有影子。”说话间突然将身一摆,肉翅猛然歙开,“嗖”一身便飞窜起来。他一飞动,解掉身上的太阴若隐之术,在这巨大的厅房之中一现身,四周空气似乎瞬时凝固。林子瞻只觉胸口立时一闷,几乎窒息,倾俄间,只见大厅之内的所有柱子,全部活了过来。
这些柱子本是巨石雕像,此刻一动,似乎整个璇玑楼都开始摇晃,林子瞻吓得一跳,只见离范镇岳最近的那根柱子,本是斜坐对镜的仕女;那仕女此刻手执一把巨大的梳子,猛然站了起来,那梳子仿佛一把钉耙,狠狠的扎向了范镇岳。这仕女双目瞪得仿佛一对铜铃,其眼睛锃亮,竟能照出范镇岳的人影。范镇岳身在空中,尾巴一甩,只听“铛”一声响,他那骨尾与那石梳一撞,立时身子“嗖”一声给耍出十来丈,“啪”一声掉落在地。那仕女却并不追赶,身子一转,又坐了回去,只是其眼睛,却是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范镇岳看。而范镇岳甩飞之后,离他现在最近的那柱子上的少阳兽灵,立时站了起来,这兽灵本是一个抚琴的风雅儒生,此刻面色狰狞,手中的石琴再无半分风雅可言,分明的杀人利器,轰然朝范镇岳头颅砸来,又快又狠,全然不留一丝怜悯。林子瞻吓得心惊肉跳,慌乱之中在柱子上放眼乱看,可这些柱子之上都只有一个人物,想来全是少阳兽灵,哪里去看这太阴玄母?惶惑之中,猛觉背后有股阴森森的冷气,悚然回头,却见背后一张白皙冰冷的脸孔,不是少君,却又是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