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八节汎水
临潼点头道:“多谢两位仁而见告。告辞。”说着便带了惊蛰,越过这峰;这山峰之后,果有一峰,高耸入云;这山峰侧面瞧来,正如一位拄拐的老翁;此刻夜半,月光照耀之下,这仙人峰银光灼灼,当真如梦境一般;惊蛰道:“原来外面竟是这样一个天地。我呆在坟茔久了。只当世界就如一个大的坟茔;谁想原来我竟错得这般稀奇。”临潼道:“这有何稀奇;你若有缘,见到师尊的寓所;那才是天地之间的胜景。”说着渐渐飞低,依稀瞧见山下果有一庄严洞府;惊蛰道:“适才那两位公子原是好人;没有骗咱们。”临潼道:“我听他说他们是丹穴旧人;恐怕并非常人;两位先生;该是神鸟幻化的。”这一说,惊蛰道:“这样说来;那位先生复姓陈宝;莫非是鹓雏所化?和咱们说话的那位先生复姓孔爵,难道是彩鸾所化?”
临潼奇道:“你如何知道?”惊蛰道:“我母亲乃是辛氏的公主;对流黄境内的事情;自然知晓一些;我小时,母亲未死之时,常说些见闻与我知晓;外间人不知道;辛氏皇族却是知道的。只是这话说来就长了。以后要有了空闲;咱们再说。”临潼点点头,两人须臾之间到了那山下的洞府;那洞府在山脚下,高有数丈,因那山壁之上薜藜藤萝等物一概俱无,瞧来未免有几分荒凉;洞府的地面乃是磨盘大小的圆形青石,一块块衔接铺就,延伸向山腹深处。那洞府外间倒罢了,走进十来丈,便是一片黝黑;临潼倒罢了,她修真年头虽说不多,却也有些功力,眼睛在暗中也能视物;虽不是洞察秋毫;却也能瞧个大概;这惊蛰长期生活在地底,对暗中视物,本比常人都强;然到了这地底,却全然瞧不见任何东西;然她耳朵甚灵敏;那洞顶处缓缓爬行的蜈蚣,蛛网上轻轻挣扎的蚊虫的动静,她一概听在耳中;却不觉得害怕;反倒隐隐十分兴奋。
悬翦几乎贴在洞顶飞行;飞行甚是缓慢,行而不远;却陡然闻到十分奇异的芬芳;这香气十分浓郁,临潼大是诧异,忖道:“难道这地底,还开有鲜花不成?”待悬翦转过数道弯弯的暗巷;前方陡然明亮起来,临潼惊蛰惑然瞧去,陡然一惊;却见那山腹之中,乃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高台;高台之上没有石壁洞顶,竟是空的,原来这仙人峰,矗立在地,竟然像是一巨大的水瓶;这高台便在水瓶之底;自这山腹之下仰望,竟然能看见苍穹;此刻一轮圆月,清辉似水,正将整个山腹照得恍如一梦。那月光在山壁之上折折叠叠,当真是浮光掠影,美得令人心折。而在这高台之上,却铸有一座白玉高塔;这塔高有数十层;每一层都是精雕细琢,飞檐翘壁,十分绮丽。而塔尖之上,却是一方平台;其上影影绰绰,正有数名女子,轻歌曼舞,起弄清影,真真是婆娑胜却姮娥,袅娜妙乎青女。
而高台之下,赫然植满奇花异卉,然种植之人显见俗艳透顶,只管将各色花卉码在一起,以术法强行逼迫花卉怒放;只见牡丹与蓼萍共艳,兰桂与菱角同芳;令人可笑之余,又觉可怜;可怜之际,又觉可憎;可憎之余,尚有几分可悲。而其余楼塔之中,均有寻欢作乐之声,靡靡不绝,令人耳赤。而高台之下,果然环有水脉;却见一道宽约数丈的流水缓缓流过台下;正是汎水。汎水之滨,却见几个粗壮的精赤汉子在河边挑水;这些男子上身生满白色的长毛,而腰上无一例外,都盘有一根毛茸茸的长尾;竟全是白猿。这一众白猿挑得水来,摇摇晃晃的走到那高台之下;临潼惊蛰这才瞧见那高台之下尚有许多暗门;想来地下尚有许多机构之处。
待那挑水的猿怪远走,临潼这才驭使悬翦,顺着河流向南而行;汎水流淌向南,那地势渐渐低洼,水面离岩洞的顶端不过丈余,水流变得有些湍急;而河面之上的冷风吹在人脸上,却比在高空之上还要冰冷;惊蛰瞧向那未知的黑暗;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无可言说的失落,临潼追寻的那个师尊,果真是在前方麽?这个幽暗而似乎无尽头的黑暗甬道;当真会带给临潼希望与未来麽?惊蛰悚然而惊;紧紧抓住临潼的左手;临潼的手掌和她的一样,冰冷僵硬。惊蛰却觉得这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与亲切。曾几何时,她在暗无天日的古墓之中一般的呆呆凝望那永无消退的黑暗;绝望的等着时间虚耗她的生命;在那等待的时光里,在她身边的,只有父母死而不肯僵直的干尸和不肯安息的魂魄。古墓之中的一切,都冰冷而绝望。这个临潼,怀着和她一样的心情,度过了很多年头罢。在这幽冷而阴森的地下洞穴,没有一点犹豫,没有一点退缩;那个师尊,是她的一切麽?甘愿毫无犹豫的就死?
正当惊蛰满脑子胡思乱想;却乍听前方传来数声脆响,黑暗之中,甚或有火星随着那撞击之声闪现;临潼立时紧张起来,平息静气,让悬翦几乎贴在岩洞顶端爬将过去。待靠近那响动的地方,惊蛰却什么都瞧不见,只偶尔听见下方“叮当”两声撞击;便又陷入沉寂;撞击之声响起之时,偶有火星飞溅;那火星闪动之际,惊蛰才能借那火光瞧见;火星一闪即灭;然惊蛰眼力甚好,依旧瞧了个明白;那河岸边上,竟躺有十余具白猿的尸身;而河边上,尚站有一个白猿;这白猿手中似乎有一柄大刀;似乎正和水中的某个物什战斗;那个物什究竟何等样貌;碍于黑暗,倒没认出来。那临潼却瞧得一清二楚;和那白猿大刀对砍的,竟是一只巨虾。那虾直有一人半高,虽是虾身,却略略有些人样,它用于抵挡这白猿大刀的,赫然是它的一对巨钳;那虾似乎已经力怠,渐渐力不从心;那白猿却是越砍越勇;那巨虾不敌,似乎想退到水里去,那白猿却绕到了靠河一边,将这巨虾向岸边的山壁逼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