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一节皇陵
那丫头跑走不一刻,甬道之中便响起了奇怪的轱辘之声,临潼大是好奇,忖道:“莫非这丫头推车过来的?”果不其然,少顷,便见她推了一辆木车来;这木车轱辘车辕都甚是光滑,显见这丫头常常将这车各处推行,已不止一日。那车推到眼前,临潼便闻到一股恶臭,几欲熏死,待那丫头揭开车盖,直瞧得临潼浑身起鸡皮疙瘩;虽说褒儀虢媵都算是死尸,然两人姿容秀丽,甚是美貌,就算是那个行将腐烂的田夫人,瞧来终究还算有个人型;这丫头推来的这车上的人,叫人简直不敢看第二眼。
左边这个显然曾经是个贵妇,衣着锦绣斑斓,五彩辉煌,头顶尚还挂有无数珠翠,只是人已经彻底干化,整个人肌肉萎缩干瘪,却又未曾腐烂,皮肉都粘在骨骼之上,瞧来甚是怕人;她那眼珠尤甚,因眼眶干涸,眼珠半掉在外,便是鬼魅,也没有她狰狞可怕。右边这个却已经彻底腐烂,一张脸上瞧不见一块好的皮肤,烂肉焦黑发黄,断筋墨绿透紫,更异样的是这人的头发乃是奇特的赤红色,这赤红色十分绚烂夺目,想来其生前必然十分魅惑。从其穿着来看,应该是个男子。想来这两具尸身就是这小丫头的双亲。
这车推到面前,让临潼骇然的是,那明显是具死尸的贵妇竟然微微探身,半坐了起来,一对眼睛微微斜睨,打量起临潼;看得临潼十分不自在。她瞄得几眼,脸皮微微抽动,竟然是笑了起来,它舔了舔嘴唇,说出话来:“果然很标致。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儿;可把咱们的蛰儿比下去了。”她这笑容十分勉强,似乎这一起一探,已经用掉她所有力气,瞧她那形容,似乎这一身的衣裳都是累赘,叫她无力支撑。那丫头却甚是激动,道:“不是的,娘,我给你说的那个姐姐,在那个大锅里。”那贵妇微微眯缝了眼睛,嘶声道:“好蛰儿,娘可直不起腰来去瞧她了呢。”
那丫头大是失望,急道:“不,娘,你一定要瞧一瞧的……”说着突然神色一变,“咦”了一声,回过头来,瞄向一边的墙壁,临潼顺着她眼睛瞧去,却见那墙上的那粒明珠微微泛出光来,一明一黯的交相闪烁;只是那光芒十分微弱,倘若不留心细瞧,倒不容易发现。这丫头久居地下,对光线十分敏感,稍有变化,立时察觉。她眉头一皱,自语道:“糟糕,一定是他来找这个大锅姐姐了。不行。我不能让他把她带走,她是我的,谁也不能带走她。”说话间轻轻起身,捏个法印,立时地面散落的泥块活物一般自行爬动,渐渐聚集,汇成两个泥人,这两个泥人并肩而立,齐齐大喝,将大镬自地上抬了起来。这丫头将临潼抱起,放到她母亲脚边,放下车帘,轻轻念叨几句甚是怪异的咒语。推车便走,那两泥人听得这咒语,竟十分乖觉的尾随她而行,脚边放得及其轻巧,没些许声响。
不一刻,便转过这甬道,临潼身子无力,倒在车垫子上,自晃动的车帘外瞧去,却也由不得吓了一大跳,却见甬道之后,乃是一个巨大的石厅,石厅之内,停有数千具木棺,穿过这石厅,却是一座甚是华美的宫室;那宫室之中,有一张巨大的睡榻。泥人将大镬放在睡榻之上,放下数十重纱帐,将那睡榻完全遮掩住。那丫头一弹指,那两个泥人便“啪”一声化作泥块,散落一地,一眨眼便全然化成了尘土,似乎没入了地底,再瞧不出踪影。然在临潼这修行低微的人瞧来,这丫头的术法也甚是粗鄙浅薄。
丫头消去泥人,正要揭开车帘,却乍听室外厅中传来一男子的声音,这男子声音沙哑低沉,十分蛊惑,但听他道:“表妹,你又在做什么好玩的事?”那丫头埋下头,背对这男子,极不耐烦的道:“你又来做甚?外祖父知道了,说不定把你也给关在祖坟里;不让你出去了呢。”这男子声音十分平淡,全然听不出喜怒,只听他道:“我又没有和妖怪私通,王上不会把我关在祖坟里的。”那丫头甚是恚怒,却又似乎甚是怕这男子,临潼自车帘缝隙中望出去,见她神色甚是难看,却又隐忍,并未发作,只道:“我爹不是妖怪;他是火云后裔,和咱们一样是人。外祖父少见多怪,犯了错啦。将来他终归是要明白,终归是要后悔的。”那男子听得这话,显是大不以为然,道:“妖怪自然就是妖怪。就是你辩赢了我,他还是妖怪。”
那丫头听见这话,脸色难看,倒是没和他再分争,只管坐到车辕上,跷着一双腿,自顾自的哼起歌来,她声音婉转妩媚,竟是别样动人,临潼听来但觉声音清亮,却混不解她唱的是什么,那男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,听她唱完,那男子才叹道:“表妹,这是姑妈教你的新曲子麽?”那丫头蹙眉道:“是啊;你放下东西就去罢。别教外祖父发现;不然可就糟糕了。”那男子叹气道:“王上和酆氏的太子酆侯约好地方商讨灭酆氏的大计;可惜他遇到一群野道士;王上打不过人家,跟酆侯要了拂魂香要去复仇;听说他捉了十几个道士回来;现在恐怕在审人,不会想到我的。更不会想到这座祖坟。”那丫头颦眉道:“可是我乏了。困了。你走罢。别让我撵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