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风脸的双眼渐渐闭合,似乎正觑了眼细细打量冰砚,冰砚全无所惧怕,再次一声清啸。这啸声清亮,仿佛一只白羽仙鹤自大地飞起,远远飞入云霄。那风脸对她这啸声显得大是不满,猛然张开嘴来,它唇形外突,似乎猢狲,一张开嘴,倒不见它口中的猴牙,只见滚滚的黑云自中翻涌,黑云涌动之际,翻出数道黯红色的光来,光线泯灭处,一道雪白的冷电轰然辟下,电光惨败,映得秦道一脸如死灰,晏溶溶不忍看冰砚灰飞烟灭,转过头来,却见秦道一满眼锥心的痛楚,只得紧紧按住他的肩,哽咽无言。
孰料那电光飞下,接近冰砚三尺之际,却突然“滋滋”怪响起来,那电光似乎已经辟中一物,那物什显是全然无惧这电光,将那电光死死吸住。晏溶溶于秦道一听得这怪声,立时抬头,仿佛溺水之人握住了稻草,心头又升起希望来。两人目不转睛的瞧过去,却见迎住那电光的,却是一柄光华晶莹,美得不可方物的长剑。这长剑立在电光之中,时而化作透明,仿佛空无一物,似乎能将天下万物都网罗收尽;时而放出万道毫光,将方圆数百里照得通透明亮,真正是纤毫毕现。
两人都悚然动容,不知道这是什么宝剑。这剑却是承影与纯钧的合璧。双剑交替,化解无上的天雷。只过得须臾,那霹雳辟尽,电光消散,合璧的双剑却没有消失,飞回冰砚头顶,化出一片剑光,将冰砚死死护住。那风脸显是怒极,一张猴年陡然间变大,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;其脸色由青转黑,由黑转乌,转变几次,陡然缩小,那风脸再次化作一个风口,这风口前端甚小,几乎只有巴掌大小,风身却是庞大无边。那风口带着惊天动地的呼啸之声,自天空猛然扎下,朝冰砚卷来,似乎要将她吸入那风口,抛入风身中那无数翻滚着的电光之中,将她炸成齑粉,才消心头之恨。
冰砚神色淡然,回头望了秦道一一眼,轻轻叫了一声,她头顶的合璧双剑瞬时飞出,双剑带起万丈霞光,冲天而起,飞行的破空之声有如海啸山崩,端的是有万钧之力。秦道一瞧得心里紧张,下意识的一把扣住晏溶溶的手腕,晏溶溶下死盯住双剑,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,全未感觉到秦道一的铁掌。只见双剑飞入高空,以万夫莫敌之势斩入风口之中,那风口立时刺破。双剑的霞光瞬时将那风口撕裂,只见剑光闪耀,在黑云电光之中左冲右突,那飓风给刺得七零八落。可惜这飓风到底乃是天威之所至,不是神兵所能斩断的凡物。
那飓风虽零落,却未松散,黑云之中的电光一道接一道的击在剑上,将双剑渐渐打压下来。晏溶溶瞧得浑身发颤,只听得“呼”一声响,合璧的双剑自空倒飞回来,“嗤”一声插入岩石之中。那飓风却没有收回,风口自空垂下,将双剑紧紧的压在岩石之上。双剑死命外拔,猎猎作响,却终究不能飞出。而穹苍之上,那巨大的黑眼,却穿破黑云,涌过飓风,高悬在了冰砚头顶。那黑眼炯炯而视,其神色不可窥测。
冰砚从容而立,九条雪似的白尾团团而立,即如白玉孔雀旋开的晶莹尾屏,又似出水芙蓉拼就的无暇锦帐;她亭亭而立,轻轻回头,淡淡瞄得秦道一一眼,她此刻化狐,双眼明亮依旧,却甚是细长;瞧来虽是非人,那眼中的依依道别之意,却又分明。晏溶溶只给她这一眼扫来,立时生出无穷的仇天恨地之感,满腔都是奔涌的悲哀,恨不得以身替之。他瞧向秦道一;秦道一此际脸色铁青,瞧不出神色,只目不转睛的盯住冰砚,似乎想将她这眼色神情镌在心中。
冰砚回过头去,似乎留恋,又似乎道别,朝兀自挣扎的双剑一声清鸣;孰料她这一啼,那被压制的双剑陡然一震,双剑几乎同时“铮”一声响,瞬时消弭于无形,化作两团剑气,刺穿那飓风,两道剑气翩翩飞旋,围绕冰砚,不住的发出“呜呜”风响;九天之上,那巨大的黑眼陡然睁大,那道垂悬的飓风立时从新抬头,灵蛇一般蜿蜒过来,高悬空中,蠢蠢欲动。双剑所化的剑气立时发出尖厉刺耳的剑鸣。只见那两道剑气,一道发出万丈的明光,仿佛明月委地,方圆数百里都被这明光照得如同白昼,万物都被这明光镀上一层银色,放眼看去,世界仿佛瞬时化作了水晶;另一道剑气却放出无可名状之光辉,这光辉氤氲崴嵬,浩浩然如同朝霞自天倾泻,其倾仿如黄河奔流,其泻恰似长江涌动;巍巍然似乎蓬莱飞来,其稳固屹然仿佛岳阳金城,不惧洞庭波撼,其飘摇翼然又近乎林云表气,何羁云梦大泽。
那飓风却显是无所畏惧,再次化作人脸,巨口微开,竟是数道霹雳同时辟下。这霹雳每一道都非同小可,在空中拉出的白色轨迹,仿佛白龙天降,威赫萧杀,能叫人间万人,瑟瑟伏地。纯钧所化的明光立时飞旋,同时迎上数道霹雳;纯钧,乃是欧冶子奉天命,以天地间的尊贵崇尚之气炼化所成,其气之高洁,凛然不可侵犯;冰砚此刻身陷妖体,妖气震动天宫雷池,引动天罚,神魂俱灭,只在眼下,这纯钧岂可坐视,此刻它化回真身,以世上最尊崇之气抗衡天威,这数道霹雳交叠而至,连击数道,通通被纯钧挡住。纯钧的明光被这霹雳一击一断,几乎溃散,只余得数尺长短,其光华却越见明亮,此刻竟如烈日在山,已不可以肉眼视之。瞧这光景,竟是天以其雷,锻炼宝剑,磨砺其锋锐了。这边雷霆怒击纯钧,那承影却反其道而行之,一气腾空,仿佛月光聚而成型,飘然而上高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