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才到,照旧悄悄进村给爹娘扫墓上坟,他们在里面,我在外面,聊了多半夜,步行到姑射山脚,找了一户农家,交钱入住,整日里早出晚归,要么在山里打坐练功,要么拿罗盘四处转悠,等待立春后的两道惊雷。
一道是一年前与何道长的约定,另一道就是真的惊雷了。
道教有符箓三宗,天师派,上清派,灵宝派,分别是龙虎山,茅山,阁皂山,后来的天心派,神霄派,清微派等等,都算符箓三宗的支派,何道长给我授箓传度之后,我就成了神霄派第二十三代的传人,可不仅仅是传人那么简单,他先后给过我两块令牌,分别时,给了他在陈家村用雷劈槐木的那块,我转送给许茂林玩了。
而另一块早就给了的雷劈桃木,当时他对许茂林说,是他太师公开光传给他师公的,其实没说全,那也是他太太师公传给他太师公的……
是一块掌门令牌。
不过没门给我掌,入明之后,神霄派渐渐没落,消声觅迹了,否则也轮不到我掌这个大门,现如今的几个打着神霄派旗号的道观,要么是挂羊头卖狗肉,要么和我们一样,都是开派祖师跟神霄派的某代掌教有点师徒情谊,也许人家手里也有掌门令牌,反正我这块肯定命令不动他们,碰见好心的,能拉呱点关系,碰见坏的,保不齐都要下手抢。
神霄派以雷法著名,夫雷霆者,天地枢机,一功三部,五雷邪法,五雷正法,五雷道法,即是以邪入正,以正修道,以道合真,可以说修到五雷道法就是真神仙,不过听何道长说,我们鹤鸣山这一支除了祖师爷云中子玩到五雷正法,其他都在邪法里晃荡,何道长只是邪法入了门。
而我堂堂掌门连门都没进去,跟条大狼狗似守在门外。
好不容易把睡仙功练到任督二脉皆通,可以练雷法,所以我钻到深山里等下雨,画了引雷接雷的黄符摆个小阵,等待初春第一道惊雷时,运转心法吸点雷霆之力,而这也是作为道士的第一步采气炼气,不同门派的道士采不同的气,邪门歪道的心法就是采邪气。
而那天夜里惨淡淡的阴云遮蔽了天空,不让半点月光洒向大地,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打坐练功,觉得雷快来了,心里还美滋滋的,就凭咱脸上顶着个阴阳鱼,难保不是触了老天爷的机,用这种方法表明我道门之光的身份,那我修起雷法一定比别人事半功倍,运气好一点,咱在人间活的惨兮兮,说不定就上天当神仙了。
正做白日梦呢,忽闻身旁一声巨响,随后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在额头,将我打落石下,鲜血如柱的流。
爬起来一看,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四分五裂,焦黑如炭,似乎是被雷劈了!
傻愣愣抬头看天,阴云中雷光闪现,那暴虐的天地之威让我前所未有的心慌,哪还敢在山林里久留,东西都不敢拿,捂着头,撒腿就跑。
何道长不是这么说的,他说下雨天引雷没有感觉,是引了五六年才觉得肚子里有股子热气,又两三年才有百脉俱通,身轻如燕的飘然感,怎么换我引雷就险些被劈死了?
要说老天爷喜欢我,降点雷让我吸得充分一些。
我不太信,我怀疑他想劈我,打偏了。
随着雷声消失,狂风骤雨倾盆而至,找不到下山的路,缩在一棵大树下瑟瑟发抖了整夜,直到天亮放晴,犹豫一番,再到我打坐的地方拿东西,我在那堆被劈碎的石头中,发现一块巴掌大的碎布。
一块黑色的绸缎料子,边缘有烧焦的痕迹,不是我带来的东西。
而将碎石全部翻开,什么也没有找到。
拿着碎布一阵失神,看看暴雨过后,湿润的山地被晒出水汽升腾的姑射山林,我猛地打个哆嗦,连雷劈碎的石头都不敢捡了,赶忙下山。
前夜那道雷不是巧合,也不是我引雷引来的。
而是老天爷在劈我身后的东西。
做令牌的木头要雷击木,不是老天爷看这棵树不顺眼,而是有妖孽附在树上修炼,我身后被劈的是石头,没听说什么妖孽要附在石头上,那只能……只能是有什么玩意趁我打坐时,溜到我身后的石头上。
也可能是石头下藏着什么东西,不管哪个,我都不敢再呆了。
丧家之犬那般逃跑,回到山脚的农家,大爷大娘便是谢天谢地,如释重负的表情,说是夜里大雨,就怕我在山里出事,都准备带人去找了。
我解释说,雨太大,回不来,摔了一跤给摔晕了,便要来纱布包扎。
随后我问大爷,姑射山里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传闻。
大爷夸张道:“有啊,鹿神娘娘和尧王在山里……”
我赶忙打住,让他说点现代的事,鹿仙女和帝尧的故事就别说了,那不叫古怪传闻,那是神话故事,说什么姑射山里住着个鹿仙女,帝尧听说,微服到姑射山访察,看到美女上前搭话,冒出条大蛇要吃帝尧,鹿仙女救下,俩人到仙女洞互诉衷情。
鹿仙女说,我佩服你匡扶天下的大志。
帝尧说,咱们结婚吧。
俩人就在洞里睡了,山洞对面的蜡烛山放出光芒万丈,将洞里照的犹如白昼,以后人们就称结婚之夜为洞房花烛。
这故事我小时候就听奶奶讲过,她哄我睡觉总说,再不睡就把我送到姑射山里喂大蛇,我琢磨城隍爷没有大蛇厉害,保不住我,就立刻闭眼睡觉了。
我问大爷,山里有没有闹鬼的传闻,或者有人离奇死在山中。
大爷笑道:“离奇不离奇俺就不知道了,但山里嘛,哪能不死几个人,不是狼叼了就是失足了,你问这个干吗?小伙子你跟大爷说实话,俺见你成天拿个罗盘往山里跑,是不是来俺们这盗墓的?”
“我能盗啥墓?而且这有啥墓给我盗?”
赶了一天火车,匆匆回到许茂林家。
见面第一句话:“师兄,你脸咋了?”
“石头砸了,索性把半张脸都蒙起来,看着还正常点。”
卫生间将纱布拆掉,胡乱擦两把脸,许茂林一眼望来,再次惊叫:“师兄,你脸咋了?”
扭头照一眼镜子,我也忍不住心惊动魄,左半边的黑色似乎变淡许多?
姑射山下的村子里住了不到一个月,农村人家没有大镜子,我又刻意不去照,始终没发现脸上的变化,只感觉偶尔发痒,有掉皮的迹象,却没想到那半张脸的黑皮正在变化。
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照这个速度下去,要不了一两个月,我就恢复如初了。
我的脸是许茂林两口子的心病,有了痊愈的希望,他俩比我还开心,许茂林让老伴弄点酒菜,要与我好好喝一顿,还问我,要不要吃了陈三针的药,说不定能加快恢复的速度。
当初得了陈三针的指点,知晓是何道长让我滚虬丹的方式有些失误,而虬丹解毒,虬膏生肌,陈三针的药材便多余了,不知道虬膏丹是否掺杂中药,为了避免与陈三针的药有君臣相冲的麻烦,北京带回来的草药丸药便一粒未动。
如今痊愈在即,不差那么两天,我道:“还是留着吧,小心为上,师父的信呢?”
许茂林取出一张信纸,丑趴趴的几个毛笔字,还有几个错别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