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九章

在这儿遇见小百合，就像当初遇见哈里一样，着实让李寂然吃了一惊。李寂然瞬间以为小百合也是卧底，瞧在阿达的面子上，李寂然便也装傻不揭穿她天使的身份。

李寂然只是举起手，与小百合“嗨”了一声，算是打招呼。当然，人家小百合才懒得理他。

热脸贴了冷屁股，李寂然却也不恼，他环顾四周，发觉十年过去了，地球上的人类还是颇为落魄，就连居住的环境，亦不过是从一顶顶帐篷变成了鸽子笼似的睡眠仓。

盥洗与卫生间依旧是一大片区域公用，人们拿在手里吃的食物也多半是一种绿色的、外表粗糙的饼干。

孩子倒是多了不少，他们灾后出生，整日待在钢铁之城内不见天日，目光明显比灾前的孩童呆滞，缺乏灵动，且一个个都像小兽一般，稍有风吹草动就躲回大人身后。

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？按道理来说适应了群居生活的小孩应该没那么胆小。李寂然非常地不解，同时他还发觉：自己周围似乎没有老人了。

耐不住好奇，李寂然最终觍着脸靠近小百合，悄声问出心中的疑惑。

小百合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，她告诉李寂然：“因为灵气充盈，越来越多的人类激发出异能，这反常现象终究引起了人类某些科学家的注意，他们在两年前得出一个结论：经常食用变异生物可以大概率产生异能者。”

“这也需要研究？中国人远古就知道，不就是食补么？”李寂然闻言失笑，他继续问小百合：“但这又与那些孩子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变异生物都极厉害，实在难以捕捉…”小百合说道此处目光一凛，缓缓道：“那些科学家便又发现，食用人类一样有效果！”

“吃人！”李寂然差点失控惊呼。左右瞧了瞧，李寂然压低嗓音：“人类不是还保存着文明的社会结构吗？”

“文明社会？”小百合冷冷地一哼，“当他们不再信奉上帝，抛弃了心中唯一的信仰，这些所谓的文明人士，已然沦落成赤裸裸的利己主义信徒，他们所有的行为标准，只遵从利益最大化这个原则。”

“在此原则下，吃掉没有任何作用的年老力衰者，成为全民公认的理智行为。吃掉没有父母抚养的孤儿亦是如此。所以那些孩童才活得那么小心翼翼，因为他们害怕被成人抓去吃了！”

“怎么吃？烧烤吗？还是炖汤？”李寂然心惊胆颤地追问。

“那倒不至于，人类还没有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。”小百合摇头，“他们会被安乐死，然后被切块丢进高温高压器皿内粉碎脱水，再与别的食材混合，制成饼干，美其名曰全民共享。至于人类吸收不了的灵魂，就交给驻扎在城里的恶魔，算是他们的雇佣金。”

“真是造孽！”听完小百合的话，李寂然半晌无语。这时建在四壁的食堂开饭了，周围人群蜂拥过去购买食物，李寂然却是再也没了胃口。

拎起旧藤箱，李寂然起身离开，小百合抬起头问他：“你要去那儿？”

“随便去哪儿，先离开这里。”李寂然回头苦笑，“突然丢失了信仰的人类也挺可怕的。”

…

接下来数日，李寂然刻意避开了钢铁之城，他在广沃的森林里毫无目的地游荡。

他像是在寻找什么，却又不明白自己要找什么。

某天黄昏，经过一座悬崖上空，李寂然突然看见这悬崖的半山腰有一片完好的房屋。这片房屋隐藏在树丛间，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。

李寂然降落到其中一栋房屋的屋顶上，环视一圈，看清它过去应该是个军营。因为营地一角有一辆蒙着伪装布的直升机，直升机旁边还停着几辆装甲车。

营地内靠近崖壁一侧，还有一扇明显是通往山体内部的大铁门。这大铁门紧紧关闭着，门口被一块巨大的坠石堵住了三分之二有余。

李寂然再往附近打量，于不远处又看到了两只狗，狗的旁边还有一位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在修理狗屋。黄昏的斜阳照射在狗及中年男人身上，反射出温暖的一层辉光。

李寂然悄悄地观察这中年男人劳作，见他修好了狗屋，转身进了身后的一栋小楼。噔噔噔的上楼梯声音里，这中年男人接着出现在小楼的一个房间内，他一把推开窗户，于窗后的一台机器面前正襟端坐。

咳嗽一声，这中年男人对着这台机器上一个麦克风形状的物品开始说话，他声音沙哑，颇有特色，李寂然立刻听出来了，这就是十年前，自己在幸存者营地收音机里听到的那个男人声音！

想不到这声音的主人居然还存在！且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，李寂然感慨万千地抱膝坐下，侧耳倾听这中年男人播音。

“灾后十年又一百一十六天，很高兴我还活着，也很高兴你们都活着，向所有与我一样活着的伙计们问好…”

“下面通知一则好消息，我家的莉莉又怀孕了，当然，这得益于史蒂夫给劲，为此我特意给它们造了新房子，但愿它们喜欢。”

“关于世界局势，哦，很抱歉！我的线民们估计都去见了上帝，我们这一帮玩无线电的老伙计，可能就我还活着了。没有人向我提供消息，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。但愿世界太平！”

“好了，让我们继续欣赏音乐吧，还是听猫王的这首《不要这样残酷》，请世界温柔一点，我还没有活够…哦！该死的！唱片机冒出了火花，它终于坏了，寿终正寝。”

“天哪！我该怎么办？难道以后的日子，音乐要永远离我们而去了？不，我要抗议，我不会向命运妥协的！”

“就算没有了唱片机，伙计们，你们还有一位歌王，是的，就是我，下面由我来亲自演唱这首《不要这样残酷》，并将它送给我的妻子与女儿。”

…

静静地聆听至中年男人播音快结束，李寂然微郁的心情莫名变得开朗了。

他从屋顶上跳下来，向小楼走去。不过还没走近，两条狗就连连吠叫，正在播音的中年男子从窗内探出头，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李寂然，同时还不忘对着麦克风播报：“哦，上帝，你们瞧我看见了什么？一个东方人，是的，年轻的东方人，他正向我走来…”

“伙计，你是怎么上来的？这悬崖有上千英尺高。”中年男人这句话却是在问李寂然了。

“我是华裔中国人。”李寂然貌似答非所问，中年男人闻言却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：“OK，中国功夫！我明白了，你是用功夫上来的！”

“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？”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又接着向李寂然打听。

“丧尸被消灭了！”李寂然抬起头，他微笑着回答中年男人道：“神灵们躲藏了起来，人类如今的对手，只剩下自然界里变异的生物。”

“那岂不是说我们终于胜利了？”中年男人有些茫然。

“或许吧…”李寂然耸了耸肩膀，“但在一些人类幸存者的聚集地里，信仰与文明却都丢失了，恢复的道路还很漫长。”

“我们能够做些什么？”中年男人盯着李寂然，很显然，这句话是他替电台那端千千万万的收听者们询问的。

“好好活下去吧。”李寂然垂手抚摸身边一只狗的脑袋，“小心谨慎地活着，但别活成了一只野兽。”

“还记得十年前你在收音机里常说的一句话吗？”李寂然突然反问中年男人。

“我说了什么？”中年男人一时懵懂。

“你说：人类终将胜利！”李寂然模仿中年男人的腔调，惟妙惟肖地重复了一遍。

“你看，人类确实终将会胜利。但前提是，我们必须还是人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