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四三、会面

周州舟和马襄站在门口，见我挥开房门，一起朝门内行了一礼。周州舟道：“苏总，叨扰了。”

我见这次是晴岸山的大当家周州舟亲自前来，也从桌子后面站起，还了半礼，道：“周大当家客气了，请里面坐。”周州舟我在苍鹭山府衙见过一次，当然对于双方来讲，那次见面都不算是愉快的回忆。不过在我的印象里，这位鹿妖老大看上去还是要比孔恐空好得多，面目忠厚，也不像他们老三那样嚣张跋扈，是个和蔼老实的妖怪。

这次再见，他也还是依然如故，面貌上是个壮年汉子，留着一字胡，头戴束发儒生冠，身上是一件简单的皂罗长袍，系着两掌宽的海波纹腰带，看上去颇为朴素，不像孔恐空那样浑身锦缎。我发现周州舟眼中布满血丝，脸色也有些黯淡，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，心说：“可怜的家伙，真是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？我也是帮不了你的了，唉……”

周州舟在桌边坐了，马襄把门关上后，并不落座，而是在他身边一站。我又从百宝囊里拿出一个杯子，马襄立刻上来用给我的茶壶里续上水，再分别给我们满上。我看了一眼肃手而立的马襄，没有说什么，伸手向周州舟做了一个“请”的姿势。

周州舟双手接过那杯茶，喝了两口，便放在桌上，手也没有放开，两只拇指下意识地不断搓着杯口。我现在百宝囊里带的都是如今妖怪界顶级的茶叶，但看得出来，周州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喝的是什么东西，估计就是给他一杯过期六年的豆腐脑，他也能照样给灌下去了。

我又是暗自叹了口气，心底不禁生出些许不忍来。不过没办法啊，谁让你们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呢？想想那些内丹被晶化了的小妖怪们，你们也是咎由自取。整了整心情，我淡淡地道：“周大当家，孔先生应该已经传达了总部的意思，你看有什么问题么？”

周州舟道：“没问题，苏总的意思我们已经很清楚了。只是……不知道，那个，总部那里，是否可以支援一二？”

“哦？”我眉毛一挑，问道，“你想要怎么样的支援？要钱的话，去活动各种关系的费用总部已经拨下来了，包括你们去和千山洞府谈投放广告的费用，三百万到五百万的晶石，不是已经拨给孔先生了么？”

“不是钱的问题，”周州舟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马襄，道，“总部的拨款我们非常感激，而且还是以建设费的方式投到晴岸山的，外界也查不出来……那个，我们是想，相比晴岸山这种小山头，青云山总部出面帮忙打通一些高层关系，会那个，更有效一点。相比我们这几个妖怪，那个，苏总您的关系网就大得多了，而且以青云山总部的实力，走上层路线的话，会比单纯搞定苍鹭山的官员要好得多，那个，苏总您说是不是？”

哦？我一时没有接话，两根手指轻轻抵着额角，斜眼看了一下马襄。这显然是要把青云山和晴岸山绑在一起。让我们总部出面去运作，一来的确成功几率增加很多，二来到时候他们也能把祸事往我们身上推，天塌下来由个高的去顶，倒霉的是青云山啊。真是好算计，也怪不得出事之后孔恐空立刻来青云山求助，就是想让总部出头给他们顶缸。如果不出所料的话，这些话应该是这个马妖教这周州舟说的吧，不然以他们的本事，恐怕很难会想到这一层呢。而且在周州舟“那个那个”说话的时候，我也清楚看到他瞥马襄的那一眼。

不过我心中虽然对马襄又高看了一层，但还是冷笑一声，可惜你还不是思考型的妖怪，也不清楚我和妖管委的关系究竟有多深，更没有全局化地看待这个事件，所以注定还是保不住你们晴岸山的。

说老实话，如果马襄是一个思考型妖怪，那么他就应该能看清楚这个事情已经是绝对难以暗中收场的了，也就可以断定，晴岸山完了。就算再拉上青云山，也不过是多几下垂死挣扎而已。再说了，以青云山的实力，就算被你们拉下水，虽然会吃不小的苦头，但却是最终能混得一个足以自保的下场——毕竟再怎么样，我们跟妖管委和数个顶级大妖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，真要说像我吓唬黑鹰老金那样，“毁了青云山”是不可能的。而为了自保，我们到最后还是会抛弃你们的。所以拉不拉青云山总部，其实根本已经没有了意义。

不过马襄能想到这一步，已经算是很难得了。他在孔恐空回去传达我的意思之后，就肯定看出来，青云山总部想要和晴岸山划清关系，因为一切都是让晴岸山自己去操作，我不过是暗中指点一下罢了，自己根本不会出面，所以这就给他非常不安全的感觉，于是才会让周州舟提出要青云山出头的意思。

不过我心里冷笑，脸上却显出怒容，一拍桌子，对着周州舟道：“你还有脸说要总部帮忙？我问你，这事是谁做出来的？你们在加琥蓝海壬的时候，有没有想过要跟总部通报一声呢？哼，胆子那时候都挺大啊，怎么，现在知道害怕了？现在知道要让总部出面帮忙了？你早干嘛去了？”

周州舟被我这番话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，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，低着头嗫嚅道：“是是是，那个，苏总说得是，那个，我们……我们是……错了。”

我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，叹了一口气道：“唉，你们啊，我真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！我刚从妖管委过来，就是为了你们这个事情去通关系的。你不知道，我在妖管委头都抬不起来！被那些个大妖骂得我祖坟上都长出水稻来了！丢脸啊，青云山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干净了！你还有脸要求这个、要求那个！哼！”

周州舟被我一顿骂，气势上就再也提不起来了——他本来就有点老实巴交的，自己又是犯错在先，我职务又比他高，看我前面还算客气，才能壮着胆子提要求，可这下我突然翻脸，又极尽强势，让他很是手足无措。再加上我骂归骂，话语里还是透露出“我已经去妖管委活动过了”的信息，又让他在最慌乱的时候吃到了定心丸，顿时就完全被我所掌控住谈话的气氛和节奏了。

——只是，我瞥见马襄的脸色却是变了一变，好像想说什么，不过又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