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德洛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，这才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，一挥手，撤回了大自在天虚影，手里的明雷戟也重新用长幡收了回去。接着，他手里翻出一面小圆镜子，妖力一激之下，这面圆镜顿时化为了点点流光，飞到林风远的脚下，逐渐组成了一个有一丈直径的光圈，里面妖符密密麻麻，在不断地慢慢流转。

林风远见了，冷笑一声：“流光虚空镜。桑德洛齐，你这就送我出去？”

桑德洛齐手上印诀不停，同时笑道：“做事还是讲一点效率的好。我倒是无所谓，时间浪费得起，只是我想，你恐怕时间就不多了，与其在我这里虚耗，还不如即刻出去，抓紧自己有限的生命好。”

说完，桑德洛齐把手一挥，地上的光圈猛然亮了数百倍，一道一丈直径的光柱直冲而上。桑德洛齐再一挥手，林风远身上的雾气触手都立刻消失了，而林风远的身影也在这光柱中淡去，三息之后，就消失不见了。

桑德洛齐不知道把林风远送到哪里去了之后，光柱也慢慢淡去，最后又化为光点，回到了桑德洛齐手上，组成了一面小镜子。看来桑德洛齐是一个精通空间妖法的妖怪，这种手段果然是高超得很了。

送走了林风远，桑德洛齐收起那面流光虚空镜，才挥手撤去了我和方碧、小烤身上的雾气触手，把我们放了下来。

一落地之后，桑德洛齐立刻跑到方碧面前，一躬到底，道：“方碧，刚才真是冒犯了，我也是没办法，你若是想要出气，就冲我来吧，我都接下了，绝不说二话。”

方碧被他这么一来，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，憋了半天，还是只是哼了一声：“你给我记住。”

桑德洛齐摆平了方碧之后，又到我面前，微笑道：“苏先生，你看，这份礼物，你，还有妖管委，可是会满意么？”

“什么礼物？”我有点反应不过来。虽然有了血誓咒，我这里没什么危险了，倒是还能说得过去，但林风远被放走，妖管委一定不开心，这还能满意？桑德洛齐到底是什么意思？他做的什么打算？

“呵呵，”桑德洛齐笑道，“事到如今，我也不瞒你苏先生了。我们也不必打什么哑谜了，苏先生，我想和妖管委谈判，这个你肯定也已经看出来了，不然苏先生怎么能称得上是妖管委目前最看重的思考型妖怪呢？

“既然是谈判，那么我就要给出一份礼物不是？也能显出我的诚意。林风远就是这份礼物。

“以林风远的现在的性格和心理，他绝对会去仙界报复，他有了黑火剑，对那些根本不知道怎么防御的仙人来说，不亚于一场灾难。仙界内部乱了——哪怕只是乱那么一小点，在这群一直安逸的普通仙人里，都会像是一场重量级的妖器轰炸，到时候，仙界的媒体、舆论、民众，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。而且，猰貐秘法太过残忍，一直是仙界的顶级机密，普通仙人没有谁会知道的。如果这一点再被巧妙地披露出去，呵呵，这些整日里叫嚷着仙权、自由的仙人们，恐怕会对他们的政府产生更大的不信任吧。

“到那个时候，仙界一来要安抚民众，二来要缉捕林风远，三还要面对反对派仙人的借机猛攻，恐怕就暂时不会有什么兴致来关注妖怪界了。在刚刚乱过一场的吐蕃问题上，怕是也会降低打击妖怪界的力度。不要怀疑，仙界肯定会因为这场事件而起波澜，甚至没准能导致当今玉帝的下台，就好像十万年前，那一任玉帝就因为‘南天门’事件下台一样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窃听符箓，就导致了玉帝下台，所以说，事情不怕小，关键要扎对点啊，不是吗？

“至于妖管委要抓林风远，这点我也知道，如果你们嫌这份礼物还不够的话，我还可以告诉你苏先生，如果到时候林风远还没被仙界抓住，他自己也没死的话，我可以让他随时随地死去，或者，甚至活捉回来也可以。

“你以为，那颗血誓珠，就只能制约他的誓言么？”

二百三四、暂休

苯教总部里的妖怪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。说起来，这些宗教组织内部的妖怪，纪律性还是很好的，平白无故突然看见自己家里的大殿化作了一堆废墟，居然也没什么惊慌失措的样子，流言蜚语也没有四散传播。

——先是还没看到人影，就有三四个值守的小妖被化作了灰烬，然后大魔头出现，刚说了两句话，就发现大魔头和“圣法”“弘法”两位大佬一起被一圈灰白色雾气隔离了开来，同时把大殿也包裹进去了，再等到吃完饭回来一看，大魔头不见了，两位法字辈的老总一步三摇地回去休息，而且还多出一个女妖来，再看家里的大殿，能找出两块完整的砖头就算厉害的了。这要换在青云山你试试看？早就乱翻天了，别说下面小妖传谣言，就是老金他们，如果不是当事妖怪的话，估计八卦得比谁都厉害。

看着现在这里的小妖们各个施展妖法，默不作声地重建刚修好没两天的苯教大殿，我倒是有些感慨。看来宗教在某些方面对于统治方来说，还是很有一些效用的，至少在同一个宗教信仰之下，政令通行，组织严密，便于管理，上头说什么就是什么，下面很少有反对和质疑的——就算有质疑，他们也不敢说。

所以，我也有点觉得，妖管委有些方面做得还不够彻底。比如你要宣扬我们神州妖怪界最终能达成一个“天道乐土” 的境界，所有妖怪都能达成大圆满，那你就往死了宣传，把自己都骗得相信了这个说法了，那就差不多成了。你现在连自己都骗不了，一边还在说什么“妖怪自治初级阶段”、“建设有神州特色的妖怪国度”，这又怎么让普通妖怪相信？所以还不如搞成一个宗教性质政权来统治妖怪界，让所有妖怪都相信，都崇拜，都虔诚地跟在妖管委的带领下，奔向那个传说中的“天道乐土”，没准效果还能不错。

当然，这也就我自己活动活动心眼罢了，说是没法大鸣大放地说的。而且妖管委真要这么搞的话，估计我们这些思考型妖怪就首先要砍掉一批，剩下的去帮忙给妖管委出主意才行。当然，其实他们两千年前就开始这么搞了，但没坚持下去，到了八百年前就放弃了，开始开放妖怪界，改革政治经济制度之类的。要不是这样，没准我们现在的这些思考型妖怪就不会出现了，或者就是成为这个大局之下既虔诚又有用的中流砥柱也不一定——所以现在搞得有些不上不下的，普通妖民对于妖管委的腹诽、抱怨也是越来越多。

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，有点跑题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，而方碧则在一边生闷气，倒也不说话。桑德洛齐最终放走了林风远，给妖管委送上一份大礼之后，便告辞一声，说今天先好好修养，压压惊，明天再来跟我详细谈，就隐去了身影，同时被灰白雾气隔离的空间也恢复了正常。而苯教的教众妖怪们，在长老团的干预和管理下，有条不紊地在我们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。

过了一会儿，我看看方碧的脸还是很僵硬的，就好像一尊极其漂亮，但毫无表情的石像一样，一瞬间的错觉甚至让我恍惚地觉得，她的脸上怎么没什么颜色？就是一片灰白发黑的样子，感觉跟最初一代的月华镜里的影像似的——如今咱家里的月华镜，可都是超薄高清的了呢。于是我轻轻咳了一声，没话找话地道：“方姐，那什么，桑德洛齐居然能用自在四幡塔的大自在天虚像来吸收黑火剑的黑火，倒是没想到啊。”

“屁咧！”方碧现在听到“桑德洛齐”这四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，浓眉一挑就骂道，“你说你还思考型妖怪呢，这点都想不明白？嗯？你修为差，看不出来，这也就算了，你这种肉脚遍地都是，比屎壳郎还多，我也不说什么了，可你好歹动动脑子行不行？你是思考型妖怪，思考型！你知道思考俩字怎么写吗？要不要我教你啊？你脑袋瓜子里面装的是脑浆，不是豆浆好不好？真是的，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废物呢？”

方碧就好像一座被点燃的反应堆阵法，咣咣咣地一顿骂，劈头盖脸地一点面子都不给我。我能怎么样呢？除了频频点头受教还能怎么样？让方大小姐出出气也好，她这种直性子妖怪发泄出来就好了，省得她老憋着，结果还保不齐憋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决定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