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——这世界上怕就怕“但是”二字——但是，这两千多妖怪并不是单纯的乌合之众啊。他们有领头的，而领头的就是苯教。苯教在吐蕃势力衰落，基本上被妖管委取缔的取缔，管制的管制，表面上看是没多大能耐了。但毕竟人家是在这里生根发芽、开枝散叶已经几万年了，吐蕃妖怪里的苯教信众还是相当的众多，而且没准背后还有仙佛两界的支持，彻底得罪这样一个组织，显然是不明智的。
不管怎么讲，方碧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闲散妖怪，独来独往，能力再大，实力再强，也架不住人家数量多，而且也不敢保证如今的苯教里面没有隐藏在暗处的强大老妖怪——各类话本传奇里都会这么写，但凡一个有些根基的组织里头，总会埋着几位平时没事不露面，露面就地动山摇的主。而且方碧也没有真的强到可以无视一切的地步，换成原始天尊还差不多。所以好汉还架不住人多，当年共工强到一个什么地步？还不是照样被围殴落败，活活被关了无数年？
因此我一看方碧浑身妖气翻腾，脸上挂着冷笑，就觉得冷汗直冒。方大小姐要是真把这里所有的妖怪灭了，估计接下来就只能趁着格桑梅朵禁制发动的时候来屠城灭口了，不然迟早把她自己和我们都牵连进没完没了的追杀里。
我虽然着急，但也没有办法想，方碧的气势已经放出来了，这个时候，别说我没能力靠近她身边五丈之内，就算有能力进去，估计也会被她自身妖气的反击跟轰出去。
完了完了，我悲哀地闭上眼睛摇头，心里却是大骂，怎么说你也是几万年的老妖怪了，一点脑子都没有，什么能拍，什么不能拍怎么分不清楚？就算能拍的，要怎么拍，是猛力强拍，还是设计诱拍，又或者背后偷拍，甚至滴水石穿地轻轻拍他几百年直到活活拍死，这些可都是有讲究的啊。
正在我哀叹走背运的时候，却没有听见方碧大姐发动妖法的声音，却是传来了她一声清亮的冷笑声：“苯教的妖怪们，你们可看仔细了，这是什么？”
咦？我不由得睁开眼睛来了。却看见方碧脸上带着高傲而诡谲的笑容，右手伸出，掌心里悬浮着一块带有丝丝银光的东西。这块东西造型不甚规则，雕刻古朴，看上去像是一块令牌，只是风格上和中原的令牌有点差异，所以我也不能太肯定。而这令牌上，镌刻着一头形似狮子的异兽，刀功古拙，却是栩栩如生。这头狮子状异兽，肋下却生着一对小翅膀，如果造型是写实的话，这对翅膀的飞行能力显然是万全不够的，但是作为装饰作用，却是更加增添了狮子的威势。这头双翅狮子，正站在一座高山之上，回头咆哮，看上去很有王者风范。
而这时，方碧用妖力一催，狮子令牌上银光骤然加剧，接着猛然冲起一道银色光华，直上云端，这才爆开，在空中显出了大约有半里方圆的一幅图案，正是登山咆哮的双翅狮的形像。此时放大了来看，更是气势无双。
我和小烤还算好，只是觉得方碧拿出的这块令牌不寻常，但吐蕃妖怪们就不同了，所有在场的吐蕃妖怪——甚至包括嘎拉贡珠——在见到令牌时，都是脸色剧变，全场一片哗然。等到令牌在空中显出图案，所有的妖怪都肉眼可见地全身一震——这是多么大的动静啊——然后在领头的上百个苯教妖怪疯狂的高呼“雪山圣狮令，是雪山圣狮令啊！”之下，全体跪倒在客栈面前，连天上飞着的妖怪都全部落地跪倒，一时间我感觉连地皮都轰然震动了一下。
我和小烤互相看了一眼，全都傻了。再看嘎拉贡珠，他虽然没跪下，但神色却是恭敬得不得了，都不敢站在靠我们很近的地方了，退开十丈，在屋顶之外悬空而立，而且还是低头躬身的。
怎么了？这都是怎么了？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，只是知道方碧手里的这块所谓雪山圣狮令绝对是大有来头，对于吐蕃妖怪，尤其是吐蕃苯教的妖怪，有着莫大的震慑力。
我有点觉得对不起方碧了，刚才还这么腹诽她，但现在看来，在怎么说，上万年的妖怪，没有一个是内丹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。而看这块雪山圣狮令这么利害，不由得开始猜测方碧是怎么得到这块令牌的。按理说，方碧是苯教妖怪出身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的，因为各种妖怪界的记载里都没有看到有这种说法，而看方碧对吐蕃妖怪的态度，也不像这里出身的妖怪。所以，这块令牌应该是别的妖怪给她的。
而看这块令牌威势这么大，几乎有号令所有苯教妖怪的作用了，那给她这块令牌的妖怪跟方碧的关系肯定不一般。没准就是苯教教主也说不定。想到这里，我的思想开始流向庸俗——方碧、柳目、还没有露面的苯教教主，三个惊天动地的大妖之间，绵延数万年的爱恨情仇，纷纷在我脑海里快速地演绎起来。
我一边暗自鄙视自己，想想自己也没像小美一样那么爱看妖怪剧，怎么一有时机就这么八卦，一边又不停地在编造那些狗血桥段。
方碧好像是很受用接受千妖跪拜的感觉，就这么在那里摆谱，所以也给了我八卦的时间。而过了一会儿，看看也差不多了，方碧这才傲然道：“见雪山圣狮令，如见苯教圣子圣女。你们，还敢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地罗嗦么？”
下面顿时一片“不敢不敢”的声音。不过声音并不多，因为只有领头的苯教妖怪们在诚惶诚恐地喊着，背后那些普通吐蕃妖怪，是连声音都不敢出的了。
不过最早发声音的那个大胡子苯教妖怪，在沉吟了一下之后，跪在地上，抬起头，恭敬非常地问道：“这个……雪山圣狮令只有本教圣子圣女可以持有，不知大妖是从哪里得来的？”看他的神色虽然恭敬，但是眼神中却还是有点警惕和不信任。我也不由得点了点头，其实别看下面黑压压跪了一大片，但以我的眼光都能看出来，领头的一百来个苯教妖怪，其实浑身都调整到了一个极为巅峰的状态，是不是跪着都不是任何问题，他们随时都可以在瞬间发出致命的一击。而且我毫不怀疑，其中有不少都准备以命博命了，那么，这么多高手不计生死地同时攻击，就怕即便是方碧，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了。
方碧冷哼了一声，道：“哼，算你小心。看你在苯教地位也不低，倒也不怕你不知道。你们苯教圣子叫扎锦华，圣女叫扎锦荣，都是雪山云狮妖。锦华最擅长的妖器是一把寒冰狮爪剑，锦荣的妖器是云狮双翅绫。最后一点，本大小姐在千年之前路过吐蕃，一时高兴，收了锦荣做徒弟，这条云狮双翅绫还是我给她炼制的，这块雪山圣狮令就是她送给我的，你们都明白了么？”
大胡子妖怪他们脸色再变，声音有些颤抖地问：“您，您就是方碧圣法上师大妖？”
方碧傲然点头：“不错，本大小姐正是方碧。”说着，手上紫色火焰升起，形成了一头紫火毕方鸟的形像，在空中清鸣一声，绕场三周，又回到了方碧手中。
估计这一手是方碧的招牌，这些苯教妖怪也听说过，所以再无怀疑，立时整齐地五体投地，然后再起来，再投下去，如此三次，才高呼道：“参见圣法上师！”
事情真是产生了想象不到的转折——无论是外界的形势，还是我脑子里的狗血桥段。我也不由得感叹，生活啊，毕竟不是妖怪剧，不是谁都能走哪儿都被淋狗血的。不过呢，生活又是要比妖怪剧高出了很多，我基本能猜出大多妖怪剧的剧情和结局，但是我一般是猜不出真实生活是怎么样的走势的。
方碧是苯教圣女的师父，这真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。也怪不得嘎拉贡珠说，方碧每过个几年十几年，就要来吐蕃跑一圈，原来是过来看徒弟了。如此一来，形势一瞬间开始大扭转了。我们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下——如果不算方碧实力因素的话——突然之间，我们就不但渡过难关，而且还几乎可以肯定，将会取得一个庞大的“势”。
这个所谓的“势”，倒不是说我可以如何在吐蕃这里呼风唤雨，而是对付林风远上所取得的决定性优势。我可以相信，林风远一定和苯教妖怪有着关系，但从任何一方面来说，都绝对不可能比方碧的关系铁。所以，去了林风远最大的倚仗之后，此消彼长之下，现在要轮到他被广大妖民群众追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