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他掏出烟盒点一根烟,做出一副准备听故事的表情:“不妨说来给我们听听—要真是‘神迹’,说不定我们也跳个槽,跟着你们‘崇天会’混了呢。”
听到付夫这么说,谢秀碧又是一声冷哼:“跟你们说也无妨,反正你们也不能把‘先知’怎么样。”
言罢,她假咳了两声,冷声道:“13号那天,也就是‘天启’开始前夕,刚刚入会的我,亲眼见过‘先知’召唤出了一个‘邪魔’。”
这话一出,办公室赫然安静下来。
片刻后,一阵貌似被强忍住的笑声,忽然在谢秀碧耳旁响起—
“呵呵呵…”
“呵呵呵…”
“呵呵呵…哈哈哈…哇哈哈哈!”
谢秀碧皱起眉,循声望去。
就见付夫正捂着肚子,在办公椅上笑得前仰后合。
见他这副模样,谢秀碧、孙必生和宋煜脸上都浮出了狐疑。
良久,付夫才收住了笑,抬手擦了擦被笑出的眼泪,颤声道:“谢大姐,我想问一句话啊—话说‘先知’有没有跟你说过,等到‘天人’降临人间的时候,那些‘邪魔’会不会被拯救?”
“…”面对付夫这个问题,谢秀碧显然没有准备。
她皱眉犹豫了好一会,却迟迟没有给出回答。
“对这个问题的答案,想必你也不能确定吧?”付夫笑道,“谢大姐,你刚才说的‘召唤’,不就是利用某种录音设备,将‘咒语’放给普通人听,然后让他们变成‘着魔者’?”
说到这里,付夫的音量骤然升高:“这么低级的把戏,你用老式随身听都能做到!那‘先知’又有什么好崇拜的?”
说着,他“腾”地站了起来,从办公桌面上的一个物证箱里抓起一个包裹着塑料袋的东西,猛地凑到谢秀碧面前。
谢秀碧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。
等她看清那个物证袋里的东西时,三魂登时被吓飞了俩。
物证袋里,正放着那台之前她用来“召唤邪魔”的随身听。
而更让谢秀碧心惊的,是付夫接下来的一句话:“既然用这么低级的把戏就能获得你的崇拜,那么我也可以当一盘‘先知’了?”
八十九.
付夫这句话一出口,谢秀碧整个人不禁一震。
在场其他人也立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。
一堆音节开始在谢秀碧喉咙里堆积,在一阵“叽咕叽咕”的挣扎后,终于爆发出一声凌厉的嚎叫:“救、救、救命啊—”
嚎叫声中,付夫依旧高举随身听,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。
“付记者,你做什么!”孙必生察觉情况有异,正欲跳起来阻拦付夫。
一只有力的男人的手,突然伸过来拉住了他。
孙必生一转头,就见宋煜正冷冷地盯着他,眼睛里奕奕有光。
盯着孙必生看了零点一秒钟,宋煜朝他轻轻摇摇头。
孙必生一愣,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满面阴笑的付夫,又看了看一脸冷峻的宋煜,忽然间明白了点什么。
他有些犹豫地瞄了瞄谢秀碧,慢慢坐回了座位。
谢秀碧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孙必生的动作,心里的恐惧更甚。
另一堆音节再次在谢秀碧喉咙处堆积。片刻之后,凌厉的尖叫再次响起:“救命啊—丨警丨察刑讯逼供啦!”
“谢大姐,我劝你还是莫要冤枉丨警丨察了。”付夫冷笑着说,“刚才我就跟你说了,我他妈根本不是丨警丨察,因此我所做的事根本不算是刑讯逼供…”
说着,他从衣兜里掏出两团棉花,又煞有介事地塞进耳朵里,还阴笑着把剩下的棉花递给一旁的宋煜:“宋领导,你们二位也来一点?”
随后,他将手里的随身听朝谢秀碧晃了晃,还特意抬了抬按在播放键上的大拇指。
盯着满眼惊恐的谢秀碧,付夫依旧满面阴笑:“你不是对‘天人’很虔诚吗?在被拘捕前,你不是还嚷嚷要‘殉道’吗?现在,我就满足你的愿望—等你变成‘邪魔’之后,你可以看看伟大的‘天人’会不会来拯救你…哦,对了,等会你变成了‘邪魔’,你家里的房子铁定要归你儿媳妇啦…拜拜了你嘞。”
付夫这话一出口,谢秀碧立即爆发出一声嚎叫:“啊—”
嚎叫声起,紧接着又是一阵颤抖的女人的乞求:“你、你、你们想、想知道什么,就、就、就问吧…我、我、我全告诉你!我、我、我不想变成‘邪魔’,更不想便宜了那**!”
听到这话,付夫挤出一个不依不饶的表情:“怎么?怂啦?你们把李医生逼成‘邪魔’的时候,怎么就他妈不知道怕?”
谢秀碧一脸紧张地瞄了瞄付夫手里的随身听,颤声道:“我、我、我也是执行命令啊…14号那天,‘先知’面见我们这些‘领航员’的时候说过,如果碰到合适的机会,可以当着老百姓的面‘召唤’一两个‘邪魔’,以此来展示‘天人’控制‘邪魔’的能力…”
听到这样的答案,付夫脸上的嬉皮笑脸迅速消失,列伙伴炽热的怒容取而代之。
“之前你狂热地信奉‘先知’的歪理邪说,以至于狂热到宁愿‘殉道’变成‘邪魔’…现在呢?你自以为虔诚的信仰也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造成的幻觉。”他将凑近谢秀碧说,“好,现在就由该审你的人来审你吧。”
言罢,他“啪”地一声把随身听放到了桌面上,转身快步钻出办公室。
“付记者,等我一下啊。”宋煜急急跟了过来。
钻出办公室后,他一把搂住付夫的肩:“你可以啊,竟然三两句话就把谢秀碧给唬住了—话说之前她表现得那么坚决,你又是怎么看出破绽的呢?”
“这还看不出来?宋领导,你是怎么当特务头子的?”付夫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表情,轻声说了三句话—
“之前喜合区局提供的材料你也看了—这婆娘先是丈夫出轨离了婚,后来又因为工作单位效益不好提前办了内退,唯一的宝贝儿子又娶了一个成天和自己不登对、还天天惦记着房产的媳妇…这么说吧,她的人生,就是一台满了悲剧的莎翁戏。”
“而这样的负能量,正是负向心因的源头和基础,即‘灵魂净化’理论的核心—因此,她才会在第一次接触‘先知’的时候,就被后者拙劣的‘神迹’所蛊惑。”
“在向公众进行所谓的‘传道’以及逼迫李盼盼‘着魔’的过程中,她长期以来积累的负面情绪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尽情释放。这更加点燃了她作为一个‘天人’崇拜分子的狂热冲动。然而,这样的狂热就像第一次嗑药产生的虚无缥缈的快感。当它碰到现实利益的纠结—比如说和有宿怨的儿媳妇争夺房产的时候,狂热的虚无快感立即就会被现实利益击得粉碎。这也是为什么在掂量了‘先知’的‘末日预言’和房产证上的产权人名字孰轻孰重之后,她原本狂热的‘信仰’迅速瓦解的原因。”
…
听到付夫的解释,宋煜很夸张地“哦”了一声,连连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—付记者果然是名记者,也不愧是我们领导的男人,对人心洞察竟然能如此深邃而腹黑,你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暗黑摩羯座?”
“没错,在下正是魔蝎座。”付夫“嘻嘻嘻”一阵憨笑。
“看你这做派,跟常主任还真是天生一对。”宋煜也笑了,“话说看常主任的脾气,想必应该是同样暗黑的天蝎座吧?”
“宋领导,你竟不知道领导的生日?”付夫假惺惺地惊呼道。
“我好像看过…后来忙起来就给忘了。”宋煜憨笑着吐吐舌头。
“她是巨蟹座。”付夫撂下一句话,急急朝审讯室旁的观察室奔去。
“巨蟹座…‘北极女王’常主任,竟然是傻乎乎的巨蟹座?奇葩啊…”宋煜念叨了一句,也急急小跑着跟过去。
观察室就位于审讯室隔壁。通过观察室的单向玻璃墙壁和扩音器,里面的人们可以很隐蔽地观看审讯过程。
付夫和宋煜在单向玻璃墙前刚站定,杨好升和刚从喜合分局赶回的卢海波也闻讯而来。
“杨局、卢处长。”付夫和宋煜朝他们点点头。
“付记者,刚才的情况我都知道了—做得好。”杨好升拍了拍付夫的肩膀,又给房间里的三人一人发了一根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