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二.
4月18日凌晨3点54分,喜合区人民医院住院部大堂。
在经历了仅仅90余秒的缠斗之后,曾利和徐广斌保持着生死相搏的姿势,软软地躺到了一起。
李盼盼哭嚎着翻过身,从血泊中抱起了男友,又徒劳地试图用手堵住曾利脖子的伤口。
滚烫的血泉,正从那伤口激射而出。
随着鲜血大量涌出,曾利的双眼也一点点合上。
李盼盼惊恐地感觉到,自己怀里的男人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凉。
作为一个医生,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—仅需要十来秒,这个男人强壮而温柔的身体就会彻底变凉。
她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不再用手堵住伤口,而是一把抱住了曾利的头—
“木头,你别睡!”
“把眼睛睁开,我不准你睡!”
“你不是说,今年春节就领我回老家见你父母吗?你不准骗我!”
“木头,都是因为我,求求你别睡。”
…
李盼盼的哭喊声在大堂回荡,在场的丨警丨察无不动容。
这时,从医院急诊室闻讯而来的救护队员冲进了住院部大门。
见到他们,丨警丨察们很自觉地闪开了一条通道。
分开人群,救护队员看到了被李盼盼紧紧抱住的曾利。
“李医生…”领头的救护队员轻唤了一声,正欲俯身和队友一起俯身给曾利止血。这时,一只突然伸出的大手拉住了他。
救护队员愣愣地转过头,看见了张队长黝黑紧绷的脸和通红的眼。
他朝救护队员轻轻摇了摇头。
见势,救护队员们又转头,看了看浑身煞白的曾利,以及抱着曾利不断呼唤的李盼盼,忽然也明白了什么。
他们退到一旁,和丨警丨察们一起默默注视着这对即将永别的有情人。
就在大脑彻底停止运转前的一刻,曾利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,竟然再次睁开了双眼。
“盼…盼…”他的声音细如蚊鸣。
“我、我在这!”李盼盼急急握住曾利的手,又把脸贴到他的脸上。
“别、别伤心…”曾利吐出每一个字都很艰难,鲜血还在从破损的脖子冒出来,不断发出“咕唧”“咕唧”的声响。
“木头,我…”李盼盼本想说点什么,张开嘴却只发出了一阵饮泣。
“别、别伤心…我、我想你答应我、我一件事…”曾利的声音已经不成语调,眼睛里却升腾起温柔的光。
“你说,你说我什么都答应!”李盼盼强忍住眼泪,挤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。
“你、你这么漂亮,以、以后再、再找个好男人…”曾利说着,嘴角浮出一丝笑意。
闻言,“我只要你”四个字差点从李盼盼嘴里脱口而出。
然而,她强迫自己忍住了。
“我…”为了满足曾利的愿望,李盼盼本欲哄他一句“我答应你”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她只能机械地点点头。
“好…那就好…”曾利说着,脸上的笑容更甚。
一阵血沫也从嘴角涌了出来。
看着曾利滴血的笑容,李盼盼心如刀绞:“都怨我…都是因为我,你才变成这样的!”
“不…”曾利眼里的光芒赫然炽热起来。他低声说着,竟然还抬起右手,轻轻捋了捋李盼盼沾满鲜血的长发。
“我有责任…去保护别人…更有责任…保护你。”这句话说完,那只在李盼盼脸上温柔婆娑的冰凉的手,轻飘飘地落了下去。
“啊—!”与此同时,李盼盼也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哭嚎。
…
半个小时后,正在书房里琢磨案件材料的付夫,忽然接到了孙必生电话。
“刚才,在抓捕一名‘战神’的过程中,喜合分局治安大队大队长曾利牺牲了。”孙必胜的声音沙哑而凝重。
听到这个消息,付夫心里不禁一沉。
“就是我们在万人马拉松比赛现场认识的曾利?”他急声道。
孙必生轻轻“嗯”了一声:“明天,哦、不,应该是今天上午十点,他的追悼会在喜合区殡仪馆举行—你和宋指挥长如果有空,就来送送他吧。”
言罢,孙必生挂上了电话。
放下手机,付夫心里升腾起一阵浓烈的情绪。
正斜靠在一旁小沙发上的宋煜凑了过来:“你也知道了吧—刚才公丨安丨那边来消息,说是牺牲了一个民警,问我们今天要不要…”
却不想,他的话还没说完,付夫就冷冷蹦出了一个字:“不!”
宋煜一怔,有些不解地盯着付夫。
“他可是为了抓捕‘着魔者’牺牲的…”宋煜嗫嚅了一句,“你不是最讲战友情谊的么,怎么这次…”
“因为我没空!”付夫忽然转过身,吼叫着打断了他的话。
宋煜看见,付夫的眼睛里闪着光,就像有火焰在燃烧。
“赵光勇还没抓到,我女朋友也还没找到,这个案子要还是破不了,还得有人牺牲—我他妈很忙!”吼完这句话,付夫“蹭”地转过身子,继续研究起案件材料来。
盯着那个背影,宋煜动了动嘴唇,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。
七十三.
4月18日清晨7点20分,三喜市喜合区潜山街道潜山社区。
59岁的退休职工李崇红提着一保温瓶豆浆和一根油条,踱着步来到了潜山社区广场。
平时,她都是这个点来广场跳坝坝舞晨练。
今天,当她来到广场时,却没有听见往日喧嚣热烈的坝坝舞音乐。
平时和她一起跳舞的老头老太太们,正聚集在广场边上的社区宣传栏前,好像正在看什么热闹。
“咦?张幺婶程嬢嬢她们来了啊,怎么都没跳舞?”李崇红满心狐疑,快步奔到近前,挤进人群。
来到宣传栏前,李崇红看见,平日里贴满各种小广告的宣传栏上,张贴出了一张很特别的告示。
说这张告示“特别”,是因为和“专治尖锐湿疣”“高考补录,280分也能上本科”“强身补肾,让你的女人尖叫”之类的小广告比起来,这张用全黑色的牛皮纸印刷的告示显得很突兀。
而更加突兀的,则是告示上的内容:“‘天启’已到,清洗七日。万物涤荡,天使将至。仇‘天人’者,万劫不复;信‘天人’者,必得庇护。”
在这句话下面,还印满了近期“狂犬病人”袭击案的现场照片或视频截图。
“信‘天人’?”盯着告示,李崇红觉得有些不知所云。
而她旁边的舞伴们,却好像悟出了什么道道—
“‘天人’,莫不是说的就是‘狂犬病人’?”
“他们不是疯子么,现在又怎么成‘天人’了?”
“我儿子在网上看到,有人说他们是老天爷派来制造世界末日的!”
“这上面说什么‘信天人’,莫不是要让我们把他们当成神仙?”
…
听着身旁人的议论,李崇红更加一头雾水。
“动不动就让人把自己当成神供着?这该不会是邪教吧?”她小声念叨了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