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九.
从王旺家出来以后,付夫告别卢海波和孙必生,也直接回了家。
简单洗漱一下之后,付夫本准备倒头就睡,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之前王旺提到的一件事,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。
他掏出手机刷起了屏。
逐一点开手机上下载的本地各大论坛客户端,点击量一路飘红的几乎全是和袭击案相关的消息。
《凌晨灭门案突发,东河村目击村民亲口讲述少丨妇丨行凶过程》。
《血腥赛场!万人马拉松参赛者还原丧尸爆发现场》。
《地铁3号线乘客口述:当时那男人的血都溅到我脸上了。》
…
付夫快速而仔细地浏览过这些帖子,心里越发沉重。
和上百条描述袭击案现场的帖子相比,两类新出现的帖子更加让他担心。
第一类是关于16日深夜市医院袭击案的消息。
在三喜市人气最旺盛的虚拟论坛“三喜家园”上,已经出现了一些诸如《嗜血丧尸入侵医院?夜班小护士回忆:我看见一队丨警丨察弄走了一个男人,他戴着头套、捆着手脚、不断挣扎,还一直发出豹子一样的叫声…》之类的帖子。
此类消息的出现,说明刚刚发生的朱大暖袭击案已经传播到了网上。这也就意味着,在这个“人人都是记者”的互联网全媒体时代,任何新增的“狂犬病人”案件,都会像冲破纸壳的火焰一样,迅速为大众所知。
第二类是诸如《民间权威专家推论:地铁“食人女”绝非普通精神病患者》《正常人突然“着魔”,莫非末日审判将至?》之类的帖子。
在这类帖子里,一些所谓的“权威专家”“知情人士”有板有眼地对“狂犬病人”袭击案件进行了分析,听起来煞有介事,实际上却和网上流传的各种“内幕消息”“劲爆消息”一样,要么是主观臆断以谣传谣,要么就是捏造事实危言耸听。
然而,对于并不了解事件真相的普通人而言,这样的信息却很容易挑动起阅读者的情绪,继而催生巨大的恐慌。
“‘人人都是记者’的网络,真是可怕啊—再这么搞下去,记者这个行业怕就要消失了…”盯着手机上不断蔓延的恐怖情绪,付夫自言自语着,心里也越发急躁。
因为他明白,不实消息和恐怖情绪越是蔓延,人们就越需要客观、权威、准确和理性的声音去引导。
而这,正是付夫应该做的。
然而,随着“病人”袭击案持续而又毫无征兆地发生,公众的理性也正在被惊恐迅速淹没。
想到这里,付夫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突然捏了一把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隐忧,也迅速爬上心头。
他急急点开手机上的一个电子商务网站。
在这个名叫“挑宝”的著名网站首页上,有一个按照地区划分的商品营销排行榜。
付夫选择“双江省三喜市”,进入了“本周”的排行榜。
眼前,出现了一个星期内“挑宝”在三喜市的商品业绩曲线图。
这幅图印证了付夫的隐忧—
14日之前,三喜市当地人在“挑宝”上购买的商品,主要还是以衣服、提包、食品和电子产品等日用消费品为主。
而从15日开始,当地人在“挑宝”购买棒球棍、工兵铲、房门安全锁、小型刀具等防护用品以及桃木镜子、桃木剑、中西方各类护身符等用品的比例,开始以每天30%的幅度陡然激增。
到16日夜11点59分,三喜市当地“户外运动和防护用品”以及“镇宅护身用品”总销量,已经占到了全市在“挑宝”订购商品总量的45%。
而在平时,这个比例通常只占到3%左右。
放下手机,付夫突然觉得浑身无力。他仰面倒在床上,想让脑子快速运转起来,却只得到一片混乱。
“如果再查不出‘着魔’的真相,公众的恐惧就会从虚拟的互联网蔓延到现实生活—到那时候,恐怕真就要…”
想到这里,他脑子里蹦出一个词:“崩坏”。
付夫并不知道,朱大暖发狂前不久,在疾控中心开完会的市局局长杨好升也提到了同一个词。
这就是:“崩坏”。
在这样极度郁闷的情绪里,付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接下来四五个小时里,付夫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梦境,一直到一只巨大的叫不名字的猛兽朝自己冲来。
“轰!”
他醒了。
付夫急急坐起身,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: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。
“竟然睡着了…”他有些抱怨自己,钻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,提起包就出了门。
拦下一辆出租车,他径直朝省公丨安丨厅奔去。
出租车刚启动,付夫的手机就响了。
按下接听键,孙必生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:“付记者,睡饱了没?”
付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嘟哝道:“我正在到省厅的路上。”
闻言,孙必生很爽朗地笑了,又用一种极其少见的轻松语气说:“快过来吧—汪汪支队长有了重大发现。”
四十.
二十分钟后,出租车到达省公丨安丨厅。
下了车,付夫急急奔到大门口,掏出记者证在保安处登记后,又一路小跑着钻进了省厅行政大楼。
一楼的楼层分布图上,王旺工作的省厅网络安全支队在19楼。
付夫立即钻进了电梯。
来到19楼,付夫刚迈出电梯门,孙必生的电话就到了:“付记者,到了没?你直接到19楼全媒体室,就是出电梯右转第三间。”
付夫来到全媒体室时,这间摆满各种电脑和投影设备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。
卢海波、孙必生和王旺都坐在前排。后面,坐着七八个身穿笔挺警服的年轻民警,其间有两三个人还在摆弄面前的笔记本电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