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卢处长说得对。”张飞宇涨红着脸接口道,“引起我兴趣的,还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相似—从非洲的原始部落,到古印度的王公贵族,再到中世纪的西方各国,不管是天主教、基督教、东正教,还是日本神道教、巫毒教和新兴巫毒教…在不同历史阶段、地域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,都不约而同地记载了极其相似的‘着魔者’,这不是更让人觉得蹊跷吗?”
听到这话,就连卢海波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却不想,他耳旁忽然响起一声爆喝:“什么‘驱魔’?都他妈胡扯!”
三十.
付夫闻声一愣,不禁转头朝喊声响起处望去。
就见孙必生一脸阴沉,正用铜铃大眼瞪着张飞宇。
张飞宇这样的文弱书生,什么时候被如此瞪过?就见他面色立即一紧,红着脸住了嘴。
瞪着张飞宇看了一会,孙必生“啪”地点燃了又一根烟,深深吸了三五口之后,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声说:“张主任,咱们是并肩战斗的老战友了,我老孙一直敬你的学识,但是,刚才你说的什么‘着魔’‘进化’‘驱魔’的,这不是…”
说到这里,孙必生突然停了下来,旋即皱着眉愣了片刻,好像在遣词造句:“这不是…封建迷信么!”
闻言,付夫和卢海波对视了一眼,不禁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“笑什么?”孙必生狠狠瞪了二人一眼,“你们两个也是—一个名记者和一个名法医,竟然特么跟着张主任瞎捉摸!你们特么是神棍么?老卢,特别是你,你堂堂一个副处级法医,怎么说话做事一点科学精神都没有?!‘着魔’?我看你才特么着魔了!”
卢海波被孙必生一通吼,也涨红着脸嚷嚷起来:“老孙,我怎么没有科学精神了?你说说,都现在这个时候了,你和疾控中心有其他靠谱的调查方向么?人家付记者和张主任帮咱们找线索,有错么?”
孙必生两手一摊,更急了:“这是证据么?这是迷信!”
“孙队,你息息怒。”付夫见两人争红了脸,急急讪笑着劝慰道,“刚才我们讨论的,并不是唯心主义层面的问题,而是从生物学证据的角度,对‘病人’发狂的各种可能性进行推论—你也知道,小弟我最感兴趣的,就是从表面上看似诡异的超自然事件中寻找各种蛛丝马迹,再通过科学合理的推理和论证,还原诡异事件背后的真相…”
说着,付夫也掏出一根烟,点燃:“因此,昨天小弟我发现了《降魔集录》上关于‘着魔’的记录后,才请飞宇兄对相关资料进行了检索,寻找可能的线索和证据—目前来看,咱们虽然不能确定‘狂犬病人’就是着了魔,但是至少可以明确,‘病人’和‘着魔者’之间,必然存在某种…怎么说呢…生理学上的共同点。”
“付记者说得好。”卢海波也平静了下来,以惯有的简洁口吻说,“刚才我们之所以讨论得如此认真,并不是因为我们相信恶魔真的存在,而是对‘狂犬病人’和‘着魔者’之间不能解释的相似性充满了好奇—而现在我们希望做的,就是验证这些相似性是否意味着两者存在某种客观的联系。如果这一切仅是巧合,我们就应该果断放弃,寻找新的调查方向;如果这种联系的确存在,那么我们就要从科学的角度进行验证,并找出事件发生的原因。”
付夫和卢海波你一言我一语,让孙必生的眼神渐渐柔和。
这位铁血硬汉的表情,由不屑和气恼变成了迷茫,又慢慢变成了动摇。
良久,他才似懂非懂地低下头,盯着桌上的《降魔集录》愣起了神。
又过了好一会,孙必生才盯着书声如蚊鸣地念叨道:“你们的意思是说,那些所谓的‘着魔者’,实际上就是‘狂犬病人’?”
“你终于明白了。”卢海波使劲拍了拍肩膀,“咱们说的就是这个。”
闻言,孙必生皱眉又沉吟了一会,一张黑脸上开始一阵青一阵白起来。
片刻后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烟,慢慢递到张飞宇面前:“张主任,刚才老孙得罪啦—你也知道,要我这样的粗人接受什么‘着魔’‘驱魔’什么的观点,的确需要时间和耐心…”
张飞宇则很大度地笑了笑,接过烟点燃,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说:“孙队,你这好爽风火的脾气,小弟我很是喜欢。”
两人旋即相视一笑。
“我说孙队,见者有份啊。”付夫和卢海波也笑着了过来,毫不客气地夺过孙必生手里的烟盒,各自掏了一根烟点燃。
四个人吸了小半根烟,孙必生忽然冒出句话:“我还有两个问题。”
“哦?”付夫阴笑着喷出一口烟,“看来孙队对‘着魔’也有兴趣啦?”
“这不也是在查案子吗?更何况…现在咱手里也没有别的线索。”孙必生苦笑了一下,转头对卢海波说,“第一个问题是关于‘进化’的。刚才你们说,根据史书上对‘着魔’的记载,眼球黑化很可能是‘狂犬病人’进化的标志性特征,而这种‘进化’会导致‘病人’体力大增—这个你们能确定么?要真是这样的话,后面可就不好办了。”
听到这话,卢海波转头看了看张飞宇,又和付夫对视了一眼,兀自沉吟片刻后才说:“这个刚才我们讨论过—从徐丽和陈才勇的症状来看,他们的体能和攻击性的确比眼球没有黑化的‘病人’强大。当然,具体强大到什么程度,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…”
说着,他就像想起了什么,急急掏出手机,迅速播出了一串号码:“娘炮李,立即给疾控中心的薛主任打个电话,请他们比对一下徐丽和其他‘病人’的体能参数。”
放下手机,卢海波将指间的烟蒂轻轻插进烟缸,又转向孙必生说:“等比对结论一出来,相信咱们就能确认‘进化’对‘病人’的影响程度—老孙,你接着说。”
闻言,孙必生面色不禁紧了紧。
他猛地吸了一口烟,又把烟蒂狠狠插进烟缸,低声说:“第二个问题是:‘狂犬病人’发狂的原因到底是什么?—刚才听你们说了那么久,并没有提到这个问题。而这个问题,才是我真正关心的关键!”
听到这句话,付夫、卢海波和张飞宇心里也是“咯噔”一紧。
卢海波耸了耸肩:“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法医学证据来看,除了因超常激烈运动引起的内出血、肌肉拉伤等症状外,‘狂犬病人’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;之前疾控中心也重点排查了传染病和精神疾病的可能,同样没有任何收获。”
这话一出,会议室里又沉默了。
见卢海波没了话茬,孙必生正欲再说点什么,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:“我有一个猜想—当然,这个仅仅是猜想,既不是结论,更不是迷信。”
他一转头,就见张飞宇正苦笑着盯着自己。
“张主任,请说。”孙必生低声道。
张飞宇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:“我觉得吧,咱们还是可以从历史文献里找灵感。”
“灵感?”孙必生一愣。
卢海波和付夫也一脸蒙懵逼表情。
“对。”张飞宇笑了笑,继续道,“之前我也说过,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,我一直将《降魔集录》作为重点,对‘着魔’‘驱魔’‘降魔’等相关历史记载进行了检索,同时还专门检索了‘着魔’的原因,结果…”
说到这里,张飞宇重新垂下眼,盯着笔记本说:“结果,我发现,历史文献对于‘着魔’的原因的解释,大部分都是‘被人诅咒’‘邪灵入侵’之类的屁话…”
听到这话,付夫心里一阵嚷嚷:“飞宇兄,你读书读傻了?你这话的信息量为零,这才叫屁话!”
却不想,张飞宇好像也看出了付夫等人的迷惑,于是笑眯眯地说:“付夫兄,我还没有说完呢—虽然大部分史料的记录都是屁话,但也有那么一两句与众不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