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那个日本兵已经冷笑着站了起来,一手依旧紧紧握着宝刀,另一只手则朝华天佑举起了刺刀。
华天佑心里一紧,正要闪避。却不想,那个鬼子忽然一闪,瞬间就贴到了自己面前。
“完了!”看到已经近到和自己脸贴脸的鬼子,华天佑一声长叹,闭上眼准备慷慨捐躯。
就在这时,他耳旁忽然响起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再睁开眼时,就见满眼血红的王师长站在不远处,手里举着的鲁格手枪,枪口还冒着烟。
而那个鬼子,已经被抵近射击的子丨弹丨打倒在地。
华天佑很感激地瞧了一眼王师长,又低头看看倒在一旁的鬼子,心说:“这回总该报销了吧。”
王师长也小心翼翼地举着枪,用穿了长筒军靴的脚踢了踢那鬼子。
“应该死了吧。”他轻声道。
却不想,王师长话一出口,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就突然伸了过来,紧紧握住了他的脚踝。
就听到“咔嚓”一声,王师长的左脚脚踝传来了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。
“啊—”王师长惨叫着倒下。
那个日本兵,竟然没死!
“师长!”眼看着师长脚踝被硬生生地捏碎,华天佑心如刀绞,提起三尖两刃刀就要再去拼命。
这时,那个日本兵一只手提着王师长的左腿,冷笑着重新站了起来。就见他头部左侧,赫然现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,从脑门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后。而令人惊奇的是,这鬼子被划出这么大一条伤口,却竟然一滴血也没流!
华天佑见势,心里就觉得一阵狂喜,根本没有闲工夫琢磨为啥鬼子不流血。
“妈的,还以为他真的刀枪不入呢,原来是师长刚才那枪打歪了。”他心里一阵念叨,挥舞三尖两刃刀的速度也不禁更加迅猛,“今天,就让老子报销一个,给弟兄们涨涨志气!”
这么想着,宝刀已经如一道银光,径直劈向袭击王师长的日本兵。
“当—”一声金属相击的闷响之后,华天佑猛力挥出的三尖两刃刀,再一次停了下来!
定睛一看,就见这日本兵已抬起持握刺刀的右手,将华天佑这刀硬生生给接了下来。
华天佑手臂和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,心里不禁一阵大惊,急急以小碎步朝后退避。
退出三五步之后,华天佑看到日本兵再次举起刺刀,对准了师长的头颅。
眼见就要被刺刀贯头,王师长倒也刚烈不屈,一面大声吼叫着“小日本,我操你八辈祖宗”,一面用手放下打光了子丨弹丨的手枪,从腰间掏出了手榴弹。
“师长—”这时,附近三名川军士兵看到王师长命在旦夕,也急急奔过来救援。
可是,他们还没跑到近前,日本兵的刺刀就已经朝师长刺了下去。
与此同时,王师长拉响了手榴弹。
在火光盛开的一刹那,愣在原地的华天佑,听到了王师长最后的吼声:“快跑—”
“轰—”巨大而绚丽的火焰伴随着巨响升腾而起,王师长的身影在这火焰中化作一团血红的霞光。
手榴弹的冲击波随即袭来,华天佑就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。
在这个瞬间,他有些茫然地漂浮在空中,愣愣地侧头望了望已经陷入血战的阵地。
他看到,那些强悍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日本兵,正用刺刀和双手把他的弟兄们一个个撕扯成碎片…
“他们真的不是人。”华天佑这样想着,又轻飘飘落到了地上。
…
7月30日下午4点15分,华天佑家的客房里,响起了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华天佑又点燃了一根烟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。
看到华天佑的表情,付夫有些于心不忍,却又强迫自己问道:“华老,您参加的第一支部队,就是这么被消灭的?您又是怎么逃脱的?”
闻言,华天佑慢慢抬起头,朝付夫苦笑了一下,轻声道—
当华天佑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月上柳梢。
借着微弱的月光星辉,华天佑慢慢爬了起来,有些迷糊地朝周围瞧去。
就见整个阵地上,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。穿着灰土布军服的川�尸体躺满了战壕内外,大部分战友的头颅上,都有一个被刺刀贯穿的圆孔。
山脊下,星星点点的光团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,正在慢慢朝南移动。
盯着那些光团,华天佑明白,在消灭阻击的川军后,这个日本联队又开始继续南下了。
清冷的夜风,混合了被炮弹耕耘过的泥土的味道,吹拂着华天佑沾满尘土和鲜血的面颊。
那味道,还浸透了一些士兵的血和肉的腥燥。
华天佑不禁浑身一抖,晕晕乎乎的脑子也登时清醒了不少。
他急急低下身子,重新隐没进黑漆漆的战壕里,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。
很快,找到了自己的宝刀后,他又猫着腰开始朝山脊另一侧的树林移动。
刚迈出十来步,他的脚下忽然响起“啪”地一声,像是踢到了什么铁疙瘩。
华天佑心里一紧,迅速俯下身查看。就见脚下不远处,横躺着一把刀鞘黑亮的军官佩剑。
华天佑定睛一看,发现那竟然是王师长腰间的德国造军官佩剑。他急急伸手将佩剑拾起,又用手轻轻摩挲着。
黑亮的剑鞘上,还残存着黏糊糊的液体。
那是王师长的鲜血吧。
在手触到这液体的一瞬间,华天佑的泪水也如清泉涌出眼眶。
“师长,你救了我,你和弟兄们却都不在啦,就剩下我一个人…我该怎么办?”黑漆漆的战壕里,川军师最后的幸存者,蜷缩在被战友热血浸透的地面上,哭成了一个孩子。
哭干了眼泪之后,华天佑一个人悄悄摸到了树林里。在钻进树林之前,他面朝二千战友长眠的山脊,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,对天发誓:“小日本一天不滚出中华国土,老子一天不回四川!”
言罢,他紧握着师长的佩剑和自己的宝刀,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林…
说到这里,华天佑慢慢将烟蒂插进了烟灰缸,又猛然站了起来,背对着付夫轻声道:“那天夜里,我一个人悄悄摸着地面,像牲口一样爬过了树林,跑到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。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我是中国兵,于是冒死救下了我。他们怕我的外地口音引起鬼子注意,于是就让我扮作哑巴,在村里生活了一年。”
看到华天佑有些颤抖的背影,付夫心里再次升腾起深深的怜悯。
他默默掏出一根烟,点燃,悄悄递到华天佑面前。
在华天佑扭头接烟的一瞬间,付夫看到,老人坚毅如钢的面颊上,两行老泪正如泉奔涌。
“您…在村里躲了一年之后,就参加了新四军?”付夫轻声问道。
华天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点点头:“1938年,一支新四军小队游击到了村子附近,准备招兵扩大部队。我于是拼了命报了名,顺利加入了新四军。当时我就想,川军也好,新四军也罢,能让我打小日本给弟兄们报仇雪恨,就是好去处!”
闻言,付夫点了点头。
而新的疑问,也开始在他心间升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