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.
付夫把档案包放好后,林晓健满面好奇地凑上来,笑问道:“哟,派出所都要找付夫哥帮忙呢,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名记者…”
看到林晓健贼兮兮的表情,华天佑双眼一瞪,怒斥道:“瞎嚷嚷什么,我小友跟你很熟吗?莫跟我没大没小的。”
听到老爷子怒了,林晓健脖子一缩,也不敢再放肆。
付夫瞥了一眼林晓健,觉得场面有些尴尬,于是解围一般笑了笑:“华老,没事,您的晚辈也就是我的弟兄,没必要像外人一样拘束。”
闻言,一旁的胡警官冒出句话:“华老爷子,您这位远亲说的也对,今天我就是来找付记者帮忙的。”
说着,胡警官还笑眯眯地瞥了一眼付夫:“付记者可是不得了的人物,去年秋天,他到双江省最偏远的宝旺县,协助警方破了一个大案子。今年初,在主城近郊的云雾镇,他又和当地派出所一起处理了一件紧急事件—省厅都通报嘉奖了呢。”
听到胡警官如此三八地宣传自己的事迹,付夫笑着瞥了他一眼,心里默默叫苦:“看不出来,这小子竟然是一个话痨。”
这么琢磨着,付夫抬手拍了拍胡警官,忙不迭地把话题引开:“胡警官,你跟华老一家很熟吧?”
“那是。”胡警官使劲点了点头,继续口若悬河地念叨,“我警校毕业就到这里工作了,一来镇上就听说镇里住了一个百岁抗战老兵,当时我还借口查户口来找老爷子聊过天…”
瞧这小子又要没完没了胡扯,付夫心里一阵发紧,却又苦于跟胡警官不熟,不能直说让他闭嘴。
这时,华天佑忽然接过了话茬,心领神会地对胡警官说:“哟,小胡,吃早饭了没?今天我睡了一个懒觉,这还没吃早饭呢。要不,老爷子我给你也做一份鸡蛋腊肉饭?”
听到华天佑的话,胡警官登时住了口,急急摆手道:“老爷子,我怎么能让您给我整吃的哟,我吃过了—哦,对了,我所里还有点事,就不在这里磨蹭了。明天,我来给您老拜寿!”
说着,胡警官急急回身,小跑着奔出了小院。
看到这架势,付夫有些吃惊地转头,盯着华天佑上下瞧了瞧,低声道:“老爷子,您做的饭菜有这么难吃?”
华天佑狡黠地笑了笑:“话说当年我们在战场上,经常小米下锅还没熟就有任务来了,于是吃夹生饭、喝山溪水就成了习惯…解放后,我也就一直保持了当年的习惯,结果,我弄的饭菜除了我,家里没其他人吃得下…”
闻言,付夫嘻嘻嘻一阵笑,林晓健也附和着笑了起来。
很快,华天佑年逾九旬的老伴傅玉樱和七十岁的女儿华国丽回来了。
看到二位老太太,付夫一口一个“奶奶好”“大姐好”,使劲把自己的辈分往高里抬,还美其名曰“我这样叫显二位年轻不是”。
这天中午,傅玉樱和华国丽张罗了一大桌饭菜,全是镇上菜市场采购回来的土鸡鲜鱼,还有自己家后山上种的时令蔬菜。
看到满桌佳肴,付夫好一阵风卷残云,就差没把盘子给舔了。
吃过午饭,华天佑一家三口都要午睡。林晓健则嚷嚷着说想到后山上转转,“和大自然来一个亲密接触”。
他邀付夫一同上山,付夫却摆了摆手道:“胖子吃饱了也是想睡觉的,你知道不?我还是到客房里玩玩电脑睡睡觉算了。”
闻言,林晓健有些悻悻地出了门。
华天佑一家三口都睡下后,付夫来到华家客房,轻轻关上了门,又从挎包里掏出了档案包。
档案包里有一个印有“7·29巨龙峡海鲜市场杀人案”的卷宗盒,以及一个光盘。
付夫轻声轻脚地来到电脑前,打开主机的电源和光驱,将光盘放了进去。
电脑显示器上,出现了昨天夜里巨龙峡海鲜市场的监控录像。
付夫点燃一根烟,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。
当看到嫌疑人瞬间移到肖文远面前,一刀将他头颅刺穿时,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付夫,竟然也吃惊得差点吼了起来。
因为怕惊醒了华天佑一家,付夫用手捂住嘴巴,连连摇头嗟叹道:“我靠,这么快?果真和卢处长说的一样,真像见鬼了…”
看了录像,付夫将光盘取出,小心翼翼地放回档案包,又打开了卷宗盒。
盒子里,全是“7·29”案件的相关文字记录和照片资料。
付夫开始一页一页地仔细研究起来。
随着目光不断掠过纸面,付夫的心也越揪越紧。
“这起案件看来水很深啊…不管是嫌疑人的作案技巧,还是像这样惊人的运动能力,都不是常人所具备的…”他在心里念叨着,慢慢举起了又一幅照片。
照片上,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人双目紧闭,赤裸着躺在一张金属材质的桌子上。
这是肖文远在市局接受尸检的照片。
就见肖文远头上,一把细长的军用刺刀从左到右贯穿了他的整个头颅。
付夫瞧了一会,又举起了第二张照片。
这幅照片展示了肖文远伤口的细节—在刺刀刺进肖文远头部的创面上,刺刀刃部和人体组织贴合紧密,看不到任何挤压痕迹。
可以想见,当时刺刀必定是以极其巨大的力量和极其快速的动作,顺顺当当地刺进了肖文远坚硬的头颅。
付夫又举起了另一幅照片。
就见刺刀从肖文远头颅右侧穿出,刀尖上仅仅粘附了极其少量的人体组织和血肉。
…
付夫将这些照片一幅幅摆到了床面上,抽着烟兀自琢磨起来。
全神关注的他,这时并没有发觉,自己身后的房间门已经被人轻轻推开了。
来人推开房门,看到付夫正仔细瞧什么东西,于是慢慢凑了过来。
付夫虽然长期困守大都会写字楼又缺乏运动,却也跟着不少丨警丨察和军队的朋友学过两手搏击格斗的本事—按理说,在这么安静的屋子里,背后有人悄悄靠近自己,他怎么也能发现。
可是,这回他却根本没感觉到来人的动作。
就见这人悄悄凑近付夫,目光也越过付夫的肩膀,看到了床面上平摊的照片。
这人的目光在照片上慢慢转了一圈,一种巨大而强烈的恐惧,旋即盈满了他的双眼。
“这个是…”当背后忽然响起一声颤抖的惊呼,付夫才发现身后有人。
一扭头,就见华天佑双眼圆瞪,整个人仿佛都在颤抖。
一两秒之后,华天佑才抬起颤抖的右手,径直朝胡乱摆放的照片一指,惊呼道:“这…这是刺刀贯头…莫非是他们…不可能,怎么可能!”
话到这里,老爷子又是一阵狂抖,愣是把下半句给吞了回去。
看到在战场上无惧生死的华天佑,这时竟然满脸见了鬼的表情,付夫也不禁紧张起来。
“华老爷子,您说什么?您知道这是谁做的?”他喊道。
闻言,华天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用仍旧颤抖的声音说:“能做出这事的人,我很久以前在战场上见到过—当时,我们把他们称做‘鬼兵’。”
六.
7月30日下午三点,华天佑家的客房里,被一种诡谲的沉默所笼罩。
在愣了三五秒钟之后,付夫才圆瞪着双眼问出了一句话:“鬼兵?华老,您…您是说,这些事都不是人干的?”
闻言,华天佑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慢慢转过身,将房间门重新合上,而后来到付夫面前,拉了一把椅子坐下。
“小友,你也坐。”华天佑朝付夫抬了抬手。
付夫拉过另一把椅子,神情严肃地坐下。
这时,华天佑抬起右手,又竖起两根手指,低声道:“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