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.
7月30月上午九点,三喜市凤凰山景区入口,一辆大巴车正沿着高等级景观公路慢腾腾地朝山脚移动。
大巴车里,三喜市杂志社名记者付夫,正盯着车窗外的满目青山思潮涌动。
车窗外,蓝天白云下的凤凰山,迎来了一年里最好的季节。
作为三喜市驰名全省的避暑胜地,海拔约两千七百米的凤凰山,夏季平均气温也不过二十七八度,加之大山上下绿荫如盖、生态优越,因此每到夏天,被蒸笼般的主城气候逼得困守空调房的城里人,总会争先恐后地涌到这里避暑。
而付夫这趟进山,却不是为了避暑。
二十分钟后,大巴车驶入了凤凰山脚下的来凤镇中心汽车站。
付夫提起硕大的随身挎包,两三步就下了车。
钻出车站,付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,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。
电话接通,听筒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:“喂,小友,你到啦…”
听到这个声音,一向顽劣不恭的付夫,竟极其罕见地毕恭毕敬地道:“华老,我到车站了,正准备到您家。”
“好,好,到了就好。今天,我们再好好摆摆龙门阵。等会见啦。”电话那头的苍老声音很慈祥地念叨了一句,旋即挂断了电话。
放下手机,付夫心里竟涌出小小的激动,快步朝小镇另一头走去。
话说这来凤小镇,因为背靠风景名胜区凤凰山,近些年可是尝足了市场经济的好处。付夫在镇上一路快步穿行,沿途所见全是崭新靓丽的川东风格小洋楼,街道上汽车如龙,其间并不乏奔驰宝马法拉利。
和这些繁华擦肩而过,付夫却毫无留恋。
现在,这个小胖子的心神,已全被小镇街道另一头的一栋三层小楼占据。
这栋小楼的主人,就是刚才电话里被他称作“华老”的老人。
“华老”全名华天佑,今年已经99岁。付夫之所以对他恭敬有加,是因为这位老人年轻时,曾在八年里杀过一百四十四个人。
对,就是因为他杀过这么些人!
华天佑生于川渝武术世家,自幼就习得一身拳脚硬功,十八般兵器也是件件精通,特别擅长祖传的三尖两刃刀。
1937年,抗战全面爆发后,时年19岁的华天佑跪别父母,提着一把祖传地三尖两刃刀,和同乡的三十三个弟兄一起参加了川军,慷慨出川,奔赴抗日前线。
同年,他所在部队被敌人打散,负伤的华天佑一个人逃进了大山,在山村藏了一段时间,后被新四军游击队所救,于是“跳槽”到了新四军,继续打鬼子。此后,华天佑辗转万里,随部队相继参加反扫荡上百次,拔掉敌伪据点上百个,打得鬼子坐卧不宁。
其间,华天佑一直背着那把祖传的三尖两刃刀。为了方便战阵使用,他将这刀的长柄卸下,改作短小的木头把子—这样就能在肉搏战时,把长刀当作大片刀使用。
八年里,华天佑提着他的三尖两刃刀浴血疆场,每击杀一个敌人,他就会在宝刀的木头把子上刻下一道杠杠。
1945年,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,有战友点了点他刀把子上的杠杠—竟有144条!
二人一见如故。
那次采访一连做了三天。每天,一老一小都会就着卤肉醇酒畅谈到午夜。每天采访结束,万分不舍却又担心老爷子身体的付夫,都会强迫自己起身告辞。
三天后,付夫熬了一个通宵,写出了长篇特稿《天佑中华—抗战老兵华天佑口述实录》,一时间全省轰动,老爷子也因此成了名人。
从此,付夫就成了华天佑的“小友”,一有空就会跑到凤凰山听老爷子讲过去的事情。
三天前,付夫又接到华天佑的电话。老爷子说,8月1日是自己百岁大寿,希望小友能来喝寿酒。
付夫立即点头答应了下来。
为了赴华天佑的寿宴,付夫接连加了一个礼拜的班,把手里的稿子提前处理完了,又跑到三喜市最牛逼的商圈“胜利塔”选了一些营养品作为伴手礼,这才兴冲冲奔赴凤凰山。
十分钟后,付夫面前出现了一栋三层小洋楼。
华天佑的家到了。
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老爷子,付夫心里一阵欣喜,径直朝小楼奔去。
刚过街,付夫的手机却响了。
“是老爷子催我了?”付夫念叨着,掏出手机。
来电显示上,竟然跳出了“法医卢海波”的名字。
“卢处长?自从上次跟他在云雾镇处理过一起案子后,这老小子从来都没主动找过我—现在找我作甚?”付夫愣了愣,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喂,卢处长,别来无恙乎?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,付夫脸上就浮出了职业化的笑容。
电话那头,传来了卢海波颤抖的声音:“付记者…我摊上大事了。”
闻言,付夫不禁双眉一皱,用开玩笑的语气道:“卢处长可是全国法医战线的高手,有什么事你搞不定的?”
“付记者…你莫要跟我叨叨。我是法医,科学就是我的信仰。但是,昨天我碰到了一件案子,却不能用科学来解释。”卢海波继续颤声道。
听到卢海波的话,付夫眉毛扬了扬:“哦?不能用科学解释?莫非卢处长是遇了鬼?”
电话那头,卢海波沉默了一会,忽然用一种很阴森的语气说:“对…可能我就是遇了鬼。”
接下来三分钟,卢海波用法医特有的简明扼要的叙述,把昨天巨龙峡海鲜市场发生的案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付夫。
“可疑人物会瞬间移动?”听了卢海波的介绍,付夫就觉得一阵激情涌动,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嚷嚷“哟,又来劲了”。
“对…现场监控画面上的可疑人物,的确是以正常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高速度进行了移动—仅用了0.1秒,就穿过了十米的距离!”卢海波颤声道。
说到这里,电话里传来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好像是卢海波正在点烟。
又过了两三秒,卢海波平复了一下情绪,继续道:“除了瞬间移动外,我还发现了一件事,让这件案子更显诡谲。”
这时,付夫已经被卢海波勾起了兴趣,听到他这么说,立瓜急急问道:“什么事?”
见付夫来了兴趣,卢海波仿佛有了信心,发抖的声音也略略沉着了些:“刚才我跟你介绍过了,受害者肖文远是被刺刀贯穿头部而死。今天凌晨,在观看监控视频之后,我又和同事们对肖文远尸体进行了尸检,结果发现…”
说到这里,卢海波的声音又抖了起来:“结果发现,刺刀在肖文远头骨和大脑组织上刺出的切口,竟然没有任何裂痕和破口,就像用子丨弹丨打出的一样整齐…”
听到这话,付夫也是身子一震。
采访经验丰富的他,立即明白了卢海波这话里的深意。
握着电话愣了一会,付夫才继续说道:“你的意思是说,能够在人类最坚硬的头骨上刺出这么整齐的切口,说明嫌疑人很可能是一个力量和速度都异于常人的…超人?”
“对。”在卢海波说出这个字后,二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少顷,付夫主动打破了沉默:“卢处长,这么重要的事情,你跑来找我是什么意思?”
“这…”电话里,卢海波的声音停了停,好像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说,“付记者,今天上午一上班,我就把现场鉴证结果向局领导做了汇报—结果领导勃然大怒,说这样诡谲的结论要让外界知道了,整个三喜市就会把我们公丨安丨局当成笑话!他要求我们限时破案,务必在舆论发酵前找到真凶。”
听到卢海波的话,付夫脸上的讪笑更甚:“我说卢处长,既然你们局领导这么担心舆论的反应,你怎么还跑来找我?你忘了小弟是做什么的了?”
闻言,卢海波愣了一愣,用极其讨好的语气说:“哎呀,付记者,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?你和那些靠炒作惊悚标题吸引关注的狗仔队不一样,在全省公丨安丨系统,谁不知道你付夫大记者是渴望真相、主持公道的正义化身?话说上回我们不是也合作过一回吗?”
听到平时寡言少语的卢海波如此巴结自己,付夫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。
他抬头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三层小楼,轻声道:“卢处长,这样吧—今天和明天白天我在凤凰山有点事要办。请你把案件相关资料通过保密渠道传给我,明天晚上我办完事回到主城,就立即来找你从长计议,如何?”
听到付夫要到明天夜里才能回城,卢海波心里有些忐忑,但是毕竟人家已经答应要帮忙了,因此他也只能道了声“好”,问道:“案件材料尚处在保密阶段,我让派出所派人送给你—在哪找你?”
“来凤镇抗战老兵华天佑家。”
放下手机,付夫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,抬脚迅速奔到了小楼大门前。
“啪、啪、啪…”门响三声。
少顷,屋里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应答:“小友,你终于来啦!”
四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