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义父…加油啊。”注视着眼前的画面,张奋斗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支持着越来越沉重的双眼,颤抖着苍白的嘴唇低声念叨。
而一旁的付夫和宋煜,则盯着仿佛随时都会睁眼的王长清,满脸惊恐。
又过了30秒,3号仪器开始冒出阵阵青烟,巨大的轰鸣声里也开始混合进“突突突”的响声。
“机器运转达到极限了。”宋煜有些惊慌地喊道。
付夫哪有心情搭理他,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王长清。
忽然,他看到—王长清的眼皮猛地朝上一抖,两个浑浊的眼球赫然显现!
“他睁眼了!”付夫激动地大声喊道,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担忧还是喜悦。
这时,王长清不断颤抖的嘴唇也突然张开,整个头颅猛然抬起—
“啊—”一声模糊如野兽咆哮的低吼,从他喉咙里喷薄而出。
“他…发、发声了!能发声就说明有、有呼吸了!”付夫口齿含糊地转过头,对着张奋斗大声喊道。
一转头,他看到张奋斗已经泪流满面。
“爸、爸…”努力吐出这两个字后,张奋斗的头忽然一斜,被吸尽了血液的身体慢慢朝后倒去。
“张公子…”盯着张奋斗苍白的尸体,付夫的眼圈竟然红了。
而就在这时,4号仪器忽然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浓烟和火花旋即飞溅,仪器上闪烁的指示灯随即黯淡下来。
就在仪器停止运转的一瞬间,原本已经抬起头的王长清,又颓然躺倒在平台上。
后记:
一个月后,三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,付夫顺利取出了管子。
战歌给他这次治疗的评价是:“身体恢复得很好,但以后要少熬夜久坐。”
半年后一个晴朗的下午,付夫钻进一辆出租车,到附近的河西区商业街买了一些营养品,又乘车来到“夕阳乐园”。
在经历“吸血犬”案之后,付夫的一篇长篇特稿《‘乐园’里的地狱—“夕阳乐园”慈善面纱背后的冷血真相》公之于众,张烈钧和“优惠保健”的邪恶真相也被曝光。
如此劣迹曝光之后,民政部门原准备要关闭“夕阳乐园”。却不想,一纸来自首都的行政命令却不期而至,勒令省民政厅对“夕阳乐园”进行整改,并收归国有;同时,还要求“夕阳乐园”前任院长冯石留任,继续主持养老院的经营管理工作。又过了半年,按照法院判决和张氏集团继承人张奋斗的遗愿,张氏集团出资对“优惠保健”相关受害人家属进行了赔偿。
出租车来到“夕阳乐园”,付夫提着营养品径直奔向“全托护理部”。
来到护理部9楼,他敲响了908房间的门。
一个护工开了门,见是付夫,立即笑了起来:“付记者,你又来啦。”
付夫笑着点点头,轻声道:“陈阿姨睡了没?”
“没呢—听到今天你要来,她连午觉都不愿睡。”护工笑着,将付夫让进了门。
房间里就放了一张床。床上,一个面相慈祥的银发老太正斜靠着窗,面无表情地盯着光影跳跃的电视屏幕。
床尾挂着一张信息牌。牌子上印着老人的个人信息:“陈明昭,79岁,老年痴呆症三期”。
来到床边,付夫嬉皮笑脸地放下东西,转头对老人嚷嚷道:“陈干妈,我看您来啦。”
听到付夫的话,陈明昭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芒。
她淌着口水的嘴唇动了动,努力挤出了两个字:“饺、饺子…”
付夫一怔,旋即转头瞧了瞧床边的桌子。
桌面上,正放着一个饭盒。饭盒里,一个个硕大的猪肉白菜馅饺子正冒着热气。
“她知道今天你要来,一大早就开始对着我乱嚷嚷…一直到我从食堂买了饺子回来,她才安静下来。”护工凑过来,眼圈忽然有些发红,“付记者,她又把你当成张少爷了…”
“没事。”付夫笑了笑,低声回道,起身拿起饭盒,坐到了陈明昭身旁。
“陈干妈,这是您做的饺子?”他依旧嬉皮笑脸,“我最爱吃干妈做的饺子!”
一面念叨着,他一面埋下头,唏哩呼噜地把一整盒饺子全扒拉进了肚子里。
吃完饺子,付夫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,笑道:“作为您的干儿子,真是太有口福了。”
听到付夫念叨,陈明昭又挤出两个字:“好吃…好吃…”
“好吃!”付夫凑到老人耳旁轻声道,“您可能不知道呢,您做的饺子里有爱的味道…”
随即,他大大咧咧地撸起袖子,给老人又是按摩又是锤背。
忙活了好一会,付夫的电话忽然响了。
掏出手机一看,竟然是宋煜的手机号。
“陈干妈,我接个电话就回来。”付夫对着陈明昭笑道,转身钻出了房间。
按下接听键,宋煜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传了过来—
“付记者,今天可是看望陈干妈的日子,你莫忘了哟。”
“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记性?我就在‘夕阳乐园’!”
“好好好,记住了就好。对了,前些天国家科学院对张奋斗的研究资料进行了‘三堂会审’—你猜怎么着?”
“动不动就卖关子,有意思么?张奋斗的试验到底算不算成功实现了人体复活?”
“呵呵呵,经过对张奋斗复活试验记录的研判,院士们得出了结论:张奋斗的器官缝合和体外循环手术异常成功,而且成功解决了供体和受体之间的免疫排异问题。但是,因为作为实验动力的生物电极过载停机,因此不能判定被试验体最后是否恢复了生命迹象…”
“不能判定?这不等于没说么!而且当时你也看见了,王长清不是吼了一声吗?”付夫低声嚷嚷了起来。
“付记者,你莫要慌嘛。”宋煜阴笑道,“对王长清发声这个细节,参评院士们的确进行了激烈的争论—有三分之一的院士认为,王长清能够自主发声,至少可以证明他的呼吸系统恢复了全部或部分功能,也就足以证明他复活了;但是持反对意见的专家却不这么认为。他们觉得,就算呼吸系统或者是其他什么系统恢复了功能,也不能证明这个人复活了,因为作为‘人’复活的关键标志,除了身体机能全面恢复之外,这个人的自我意识也必须全面恢复…最后,经过现场投票表决,这次试验被判定为‘接近成功’。同时,他们还解剖了被我们击毙的‘吸血犬’,结果认为,这个东西对于医学研究没有任何价值…”
听到这个结果,付夫“哦”了一声。
宋煜又问道:“崔莹燕和张妈的案子开庭了没有?”
闻言,付夫轻轻叹了一口气,低声道:“张妈已经宣判了,因协助主犯获刑11年,她老伴老贺也被判了10年。崔莹燕因为是仅次于主犯的从犯,法庭准备择日宣判。我专门请教过法律专家,按照她的犯罪行为和认罪表现,可能会判10-15年。另外,孟小雨的事情被孙老师瞒了下来—今年7月,她就能顺利毕业了。对了,她说毕业后会到‘夕阳乐园’来工作。”
听到这个结果,宋煜也不禁叹了一口气。
见宋煜又没了话茬,付夫很不客气地说道:“宋领导,还有事没?没事的话,我要继续陪陈干妈去了。”
“替我给陈干妈问声好…告诉她,下回我到三喜市,一定来看她…”宋煜忽然嚷嚷道。
“行—但是你必须排队。”付夫闻言阴笑道,“陈干妈把谁都当成了张奋斗…白队、卢处长、薛法医他们都和我轮了班,我们每个礼拜正在轮着当‘张奋斗’。”
“也算我一个!”宋煜嚷嚷道,“我也是她干儿子。”
“行。”付夫笑道,“你也是‘张奋斗’…”
放下手机,他转身重新钻进了“908”病房。
一跨进门,房间就想起了他的嚷嚷声:“陈干妈,您干儿子又回来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