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正是。”孙景惆怅地点点头,苦笑道,“对这个项目,贾田和我都倾注了极大热情—而课题组因经费冻结被迫解散之后,贾田也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…”
五十九.
11月20日上午9点27分,三喜市医学院第八教学楼9楼,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,在老年保健系教师休息室里持续回响。
孙景点燃了又一根烟,眼神飘忽地对付夫说:“贾田刚入学时,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…听到他这句话,我就觉得,这混小子要么成为举世闻名的医学大家,要么就会成为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科学疯子…”
这时的付夫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。听到孙景的话,他愣愣地接了一句:“他说了什么?”
察觉到付夫的心不在焉,孙景淡然一笑,轻声道:“他说,他相信总有一天,他会用医学改写自然法则…”
听到这话,付夫报以一声冷笑:“孙老师,您的高徒果然跟您志同道合啊。”
听到付夫讥讽的语气,一旁的孟小雨脸上瞬间绷紧,而孙景却毫不计较,依旧淡然微笑着说:“小付,你可能误会我的话了。”
“哦?”付夫的语气里重新浮出挑衅,“晚辈不才,你刚才说的‘复活实验’,我都略有了解—比如说那个‘狗头复活’的电影录像…”
闻言,孙景轻声道:“哟,小付原来也看过那段著名的电影?”
付夫点点头,兀自掏出一根烟点燃,平静的声音里奔涌着激动:“孙老师,我不知道当时您看那段电影时有何感想—但是就我个人而言,那段录像让我觉得很不舒服…”
孙景依旧笑容慈祥:“呵呵呵,你说的是这个吧?”
说着,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,扒拉开视频播放页面,点开了一个视频。
付夫皱着眉瞥了一眼,冷声道:“就是这个。”
一旁的孟小雨好奇地凑过来,一双秀丽的大眼睛旋即瞪成了铜铃—
就见手机屏幕上,出现了一幅老式黑白纪录电影画面。
画面主体是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。桌子上,躺了一只狗…哦,不,当顺着狗的脖子往下看,你就会发现,桌子上躺着的仅仅只有一个狗头。
在狗头脖子的断口里,连接着一堆深色软管—从画面上看,软管里还奔涌着血液。
在软管另一头,则连接了一台由各种管道和金属架子组合而成的奇特仪器。在静默的电影画面上,这台仪器正像水泵一样快速运转着,不断将血液从仪器中间的人造心肺挤出,注入侧躺在桌上的狗头里。
随着饱含氧气的新鲜血液被不断注入,原本双目紧闭的狗头,竟然慢慢张开了双眼。
盯着手机屏幕,孙景慢慢说道:“画面上的仪器,就是早期的体外循环器。这台仪器模拟了哺乳动物的血液循环系统—仪器中间的人造心肺可以给通过仪器的血液注入氧气,并能像心脏一样将血液注入狗头…凭借这样的体外循环,已经脱离了身体的狗头,就可以获得生物体生存所需的最基本要素—氧气。”
付夫冷眼盯着手机,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屑。
而孟小雨则小脸涨红,看来被自己导师手机里珍藏的东西吓得不轻。
这时,一只套着白手套的手忽然伸入画面。
这只手里,还拧了一把普通的木工锤子。
这只拧着锤子的手慢慢移动到狗头前,在桌子上轻轻掉了三下。
就见狗头上原本有些耷拉的耳朵,一下子竖了起来,并且朝锤子敲击的方向转动了两下。
看到狗头的反应,孟小雨的娇躯开始颤抖。
见这妹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付夫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,于是凑到她耳畔解释道:“这个动作验证的,是这只狗头对声音有反应。”
这时,画面上的手放下锤子,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把手电筒。
这只手再次抵拢狗头,点开了电筒开关。
一道亮光旋即直射狗头。
就见狗头原本张开的双眼立即眯缝起来,显然是被突然射来的光线刺激到了眼睛。
看到这里,付夫又轻声对孟小雨说:“这个动作验证的,是狗头对光照有反应。”
“这…这说明,这只狗头真的…复活了?”孟小雨自言自语般念叨道。
“从某种程度上来,的确可以这样认为。”付夫低声道。
视频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孟小雨圆瞪着眼睛,又盯着孙景的手机瞧了三五秒钟,旋即一声呻*,捂着嘴跳了起来,一把推开房间的门,径直奔出了休息室。
盯着还在晃荡的房间门,付夫冷冷地对孙景说:“孙老师,现在你能猜到我第一次看这段电影时的感受了吧…”
孙景很绅士地笑了笑,将手机放回衣兜,轻声叹了一口气:“我明白。看到这条狗仅剩下了一颗头,却还跟活着时一样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—想必当时你心里必然受到了来自自身伦理道德的极大冲击,觉得这样的试验灭绝人性,是在挑战大自然法则…”
“对。”付夫冷笑道,“既然你都知道,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的研究?”
看到付夫一本正经的表情,孙景忽然耸了耸肩,低声道:“挑战大自然的法则?果然,这是你们这些外行人的想法…”
说着,孙景收起了标志性的笑容,满脸神圣地站起身来,背着手站到了付夫面前,居高临下地说出了一句话:“小付,我是一个医生。”
听到这话,付夫脖子一缩,旋即生出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。
看到满面神圣的孙景,付夫有些悻悻地念叨道:“您是一个医生…还是名医呢…可是,那又如何?”
孙景却继续板着脸,冷声说道:“你要知道,既然我是一个医生,就要把拯救生命放在第一位—比如,有患者因为器官衰竭病危,我们就有义务通过器官移植延续这条生命,对吧?”
“对…”面对这副表情的孙景,付夫竟然觉得有些害怕。
“既然你也认同,为什么还要和其他人一样,用伦理道德来说事?”孙景忽然厉声低吼起来,“拯救生命是医生的天职,那么拯救生命也就是医生最大的伦理道德—既然如此,研究复活科学又有什么不对?”
吼出这句话,孙景忽然就像被抽空了身体一般,颓然跌坐到了沙发上。
付夫有些惊恐地盯着孙景瞧了好一会,忽然有些理解起他来。
片刻后,孙景有些自嘲地笑笑,掏出烟盒递给付夫一根烟:“对不起啊,这些陈年旧事好久没跟人提了,突然提起来有些激动…”
付夫笑了笑表示接受,又伸手接过了烟。
两人默默抽了两口烟,孙景这才继续起刚才的话题:“你也知道,我大半辈子都在从事器官移植的临床研究—可是我却很少得到别人的理解。也因此,当贾田这样一个医学天才来到我的门下,又对器官移植复活研究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时,我立即就将他作为了我的接班人选…”
说到这里,孙景又吸了一口烟,忽然叹了一口气:“可惜啊…在课题组因为经费不足而解散后,他却选择了自甘堕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