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六.
11月20日上午8点09分,三喜市医学院生活区。
抱着课本的大学生正在不断进进出出,汇集成一道从宿舍到食堂的巨大人流,在售卖早饭的一排窗口前滚滚涌过,旋即分散到密布食堂的餐桌之间,或细嚼慢咽或胡吃海塞地将餐盘里的包子馒头油条一扫而光,旋即又乱哄哄涌出食堂,朝教学楼一路滚滚而去。
在第八教学楼大门口,一辆出租车慢慢穿过密集的人群,停到了教学楼前的草坪上。
车门推开,一个约莫三十来岁、剃着平头的结实汉子跳下了出租车。
抬头仰望了一眼教学楼,汉子用右手掏出手机,左手则捂住一只耳朵,在喧嚣的人潮间对着电话大声说着什么。
很快,他好像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复,阴笑着放下手机,又抬手瞧了一眼腕表。
时针来到了8点29分。
“快上课了。”汉子在心里说道。
在不断涌进教学楼的人潮中,这个抬头仰望的男人,和周围擦肩而过的大学生形成了惹眼的对比。
渐渐热烈的朝阳爬上他的脸,勾勒出这个老男有些沧桑的面部轮廓,更映衬出他深邃眼眸里隐隐闪烁的神秘的光。
“这是新来的老师吧?长得还挺帅,比咱们班里的奶油男有味道…”老男人身旁,一些路过的小女生们低声议论着,不时发出一阵窃笑。
隐隐听到小女生的议论,汉子冷笑着收回目光,抬脚朝教学楼里奔去。
第八教学楼共有11层。汉子钻进拥挤的电梯,按下了数字键:“9”。
电梯门合上,楼层数字开始不断增加。
来到3楼时,汉子的手机响了。
他掏出手机,放到耳畔。
一个有些怯怯的年轻女声从话筒里传来:“请问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付记者么?”
“对,您是?”汉子很礼貌地回道。
年轻女声急急说道:“付记者,您好,我是孙老师的研究生孟小雨,刚才你们杂志社传来采访函,说今天您想采访孙老师是吧?”
付夫点点头:“对,刚才杂志社给我电话了,说今天上午孙老有空…”
“是的,孙老师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在药理实验室指导我们研究生班做实验—药理实验室就在第八教学楼9楼老年保健系教学区。因为这堂课主要是我们动手,因此孙老师比较有时间,您可以随时来找他。”女声悠悠说道。
“好,我已经到了,谢谢你。”付夫轻声说。
放下手机,电梯刚好来到了9楼。
随着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电梯门安静地滑开了。
付夫抬脚就出了电梯,来到张贴在电梯间墙上的楼层分布图前。
分布图上,老年保健系的药理实验室就在过道另一头。
付夫转过身,正欲直奔药理实验室。
脚刚抬起来,手机忽然又尖叫起来。
“付记者,你真是会摘桃子啊…”白凌峰充满醋意的声音飘了过来。
“哟,白队,您老睡醒了?”付夫立即还以颜色。
闻言,白凌峰苦笑了一声,急急道:“付大记者,你就莫拿我开涮了…孙景可是今天凌晨看守所被袭的关键线索—你准备怎么探他的口风?”
听到白凌峰的问题,付夫原本戏谑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。
“这个还用问?”他冷笑道,“当然是顺着‘华佗膏’的话题往下问,寻找可能利用‘华佗膏’作案的嫌疑对象…当然,在这些嫌疑对象里,孙景和胡大鹏都是排在第一位的。”
听了付夫的回答,白凌峰颇满意地“嗯”了一声,又问道:“你觉得…孙景是‘吸血犬’主人的可能性有几成?较之胡大鹏,他会不会才是真凶?又或者,他和胡大鹏有没有是同伙的可能?”
面对白凌峰连珠炮般涌来的问题,付夫双眉渐渐收紧,旋即转身来到墙角吸烟区的一个垃圾桶前,掏出了一根烟点燃,吸了一口之后才回答:“作为贾田的导师和‘华佗膏’的发明人,孙景的确具有比较大的心理动因。但是,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他和本案另一个关键问题的连接点…因此我建议,暂时还是把孙景作为证人而不是嫌疑人来调查。”
“另一个关键问题?是什么?”白凌峰急急问道。
付夫深深吸了一口烟,冷冷吐出三个字:“‘吸血犬’。”
“‘吸血犬’?”白凌峰一愣,嚷嚷道,“这个有什么想不通的?杀人犯改造出这些狗,当然就是用来杀人的…如果孙景就是真凶,或者他是胡大鹏的同伙,那么狗也就是他们的作案工具而已。”
听到白凌峰的嚷嚷,付夫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:“老大哥,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。你也知道,‘吸血犬’并不是普通的大型犬,而是经过人类改造的…怎么说呢…特种作案工具吧—如果要杀人报复,真凶为什么不直接宰了那些人,而要费心费力改制造出这么个怪物?还有就是胡大鹏在张府散布的‘地狱犬’传说,你不觉得这让‘吸血犬’的袭击具有了某种仪式感?”
“你刚才说‘仪式感’…?”白凌峰兀自琢磨着付夫的话,旋即也沉默起来。
付夫“嗯”了一声,又补充道:“还有就是,‘吸血犬’的攻击方式太奇特—如果凶手仅仅是要杀人报复,那么他或他们为什么要让‘吸血犬’吸干受害人的血液?”
“…”白凌峰的沉默依旧持续,一直到八九秒之后,他才低声吐出一句话,“付记者,你的意思是,‘吸血犬’之所以采取吸干人血的方式来杀人,是为了让幕后真凶获得一种用‘地狱犬’复仇的心理满足?以及…他还要利用‘吸血’这个过程达到其他目的?”
“是,但也不全是。”付夫笑了一下,补充道,“除了通过‘地狱犬’来获得主持正义的仪式感,我还觉得,作为作案工具的‘吸血犬’,甚至也可能是真凶用来收集被害人血液的‘器皿’。”
“‘器皿’?”白凌峰闻言大惊,“养狗的要人血做什么?”
“这个暂时还说不清楚—说不定那养狗的真是一吸血鬼呢。”付夫笑笑,又抬手瞧了一眼腕表,继续说道,“白队,这么说吧,小弟认为,虽然目前有不同的证据指向孙景和胡大鹏,但是以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来说,不管从情理还是物证上,能将他们二人确定为真凶的线索还是太少了。”
说着,他将烟蒂放进垃圾桶顶上的烟缸,轻声道:“白队,我要采访孙景去了,有什么线索会及时跟你联系。”
“行…”白凌峰有些犹豫地回道,旋即又嚷嚷了一声,“你采访孙景时可以直入主题,要是他避而不谈,你可以狠狠刺激一下。”
付夫闻言讪笑道:“我说白队,人家孙景都是奔八十岁的人了,你这么折腾他至于吗?”
“要是他真就是养狗的,这老混账就算一百岁,老子也不会放过他!”白凌峰厉声吼道。
“行了,隔行如隔山—记者调查和你们刑警调查是两码事,本帅哥自有主张。”言罢,付夫将手机放进裤兜,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,快步朝药理实验室奔去。
五十七.
还没走出两步,付夫迎面碰到了一个小个子老头。
就见这老头看起来约七十岁出头,须发银白,皱纹密布的脸上慈眉善目,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白褂子,背着手慢悠悠朝吸烟区走去。
和老头插肩而过之际,付夫也没多想,继续朝药理实验室快步奔去。
老头则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,慢慢来到了刚才付夫吸烟的垃圾桶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