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父亲死得早,冯石从小就懂事,不仅学习成绩好,也是母亲的得力帮手。但是他碰上了十年动乱,因此中途辍了学,16岁就到生产队粮库当了保管员,开始天天给家里攒工分。
两年后的夏天,他迎来了一次命运的选择。
当时,一场持续十余天的暴雨袭击了他生活的山村。连日暴雨让村旁的小河暴涨,很快就漫出河道发了大水。
“当时,大水从小河里漫出来,把大半个村子都淹了,村里还死了十三个人。村子被淹第二天,省军区派来了部队,开始救灾—就是在那个时候,我得到了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…”冯石慢慢地吸着烟,表情依旧平静,声音却开始有些颤抖—
大水发生后,作为村粮库保管员的冯石,一直守在粮库里。
粮库修建于一个从后山坡上延伸出的台地上,高约八米,是全村的制高点。
大水漫进村之前,村长给冯石传了话:“粮库里的粮食是咱们村的命根子,大水退了之后全村都指望这些粮食活命—小冯,你一定要保护好粮库!”
他妈听到消息,也拉着冯石说:“儿啊,你去吧,自古忠孝不能两全,公家的事要紧…莫要担心我们,自己小心…”
把村长和母亲的话记在心里,老实巴交的冯石一个人坚守在粮库,眼睁睁看着大水从远处的河道里漫出,裹挟着土石滚滚涌进村子,又淹没了自己家的房子…
“妈,自古忠孝不能两全…孩儿不能回来帮你们,你们要挺住啊。”盯着被水淹得只剩下房顶的自己家房子,冯石的泪水和着雨水趟满了脸颊。
随后一天,水平面在暴雨中不断上涨,一点点逼近粮库所在的台地。
而冯石则疯狂地挥舞铲子,不断在粮库周围夯土垒墙,准备和疯狂上涨的大水做最后的抵抗。
那天,冯石一夜未眠,在粮库周围筑起了一道高近一米的土墙,土墙后还堆满了填充着泥土的麻布袋。
第二天天亮的时候,大水终于涌进了台地。
这时,来救援的解放军也抬着木船冲进了村。
一进村,部队指挥员就让战士们乘着木船,将被大水围困在附近树冠和高地上的村民救了出来。
已经被大水逼退到一处高地上的村长和冯石家人看到解放军,急忙疯了一样朝战士们喊话:“解放军同志,快,快去救粮库!”
将这群村民救下来后,部队指挥员才得知粮库的事,于是立即亲自领着三条船和一群战士,在村长引导下朝台地划去。
船划到距台地百米外时,部队指挥员、村长和战士们看到了一幅让人震惊的画面—
就见大水已经将粮库团团围困。粮库外已经堆积起了一道高一米的土墙,而不断上涨的水面已经淹到了土墙的顶部。
在粮库入口一侧,土墙已经被冲出了一个缺口,浑浊的大水正朝缺口里拥。
让人震惊的是,就在缺口前,一个年轻男子正疯狂地将沙包朝缺口里堆。
很快,被泡软的土墙又塌了一块。
年轻人发觉异样,立即踩着水奔过去,把一个沙包填进缺口—可是,大水依旧在不断涌入。
见势,年轻人急了,于是索性整个人扑倒土墙上,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缺口…
“真是好样的!”透过绵密的风雨,部队指挥员看到年轻人的举动不禁动容,转头问村长,“他就是你说的保管员?”
村长点点头。
“好汉啊,真是一条好汉。”部队指挥员兴奋得大呼,“同志们,快点划,快去把那小伙子和粮食救出来!”
…
六个小时后,在战士们和随后增援的村民帮助下,粮库的粮食被木船全部安全运到了高地上。
和粮食一起安全撤出的,还有早已冷得浑身哆嗦的冯石。
在船上,部队指挥员笑着问冯石:“小伙子,大水来了,你一点不怕?”
冯石傻不愣登地点点头:“怕…首长,我怕得很呢。”
“既然怕,为什么不跑?”部队指挥员又问。
“因为、因为村长跟我说了,粮库是乡亲们的命根子…”冯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,“再怕,也得要守住!”
“说得好。”听到冯石的回答,部队指挥员不禁竖起了大拇指,“如果是国家要你守边防,你是不是也愿意这么守?”
冯石没听懂部队指挥员话里的深意,依旧愣头愣脑地回答:“守边防?那么光荣的事情,当然愿意了。”
“好!”部队指挥员大喜,“今年秋天找新兵的时候,你到省军区来找我—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守护国家吧。”
听到部队指挥员的话,冯石一愣,一时间竟然没搞懂情况。
“傻小子,你要到部队当解放军啦!”村长激动地拍了他一巴掌,“还愣着做什么,你这个山里娃有出息啦!”
…
“从那以后,你就参了军?”听到这里,付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,低声道。
冯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。
“然后呢?”付夫又问道。
冯石贪婪地将已经淹到过滤嘴的烟凑到唇间,又深深吸了一口,低吟道:“然后啊…”
到部队之后,上过高中又很能吃苦的冯石一路顺风顺水,入伍一年就被安排进了团部,三年服役期满后提干当了军官。
到了1988年,冯石已经成了团长。也在那年春天,他近九十高龄的母亲病危。
接到通知,冯石正准备请探亲假回家给母亲送终。却不想,就在他准备动身的当天夜里,部队接到了一项抢险救灾的命令。
“当时,和双江省接壤的兄弟省份发生了大地震,群众死伤无数,因为当地驻军兵力不足,部队首长要求我们火速驰援。”冯石悠悠说道,眼睛里熠熠生辉。
接到命令,冯石放下假条,重新换上戎装。
十天后,满身征尘的冯石率部归来,还没进营房,就看见满面愁容的姐姐站在营房大门口。
看到姐姐,他的心“咯噔”一声。
姐姐告诉他:“妈不在了。闭眼前,她说你没赶回来,她不怨你;还说,她和爸这辈子一事无成,除了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儿子…”
闻言,冯石“扑通”一声跪到了地上,当着部下的面放声嚎哭起来。
第二年,冯石就申请转了业,到省公立养老院当了院长…
说到这里,冯石将烟蒂轻轻掐灭,盯着墨蓝色的天空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般说道:“自古忠孝不能两全…因为工作,我成年之后很少给我妈尽过孝,就连送她最后一程也没做到…呵呵呵,她却还是把我当成好儿子。”
盯着冯石有些湿润的眼睛,付夫忽然觉得有些惭愧,旋即却又开始激动起来。
“看来,这冯石和‘吸血犬’主人倒是很般配啊…”他在心里这么念叨着,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