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六.
11月19日夜7点20分,点点灯光在三喜市河西区的街巷点亮。
伴随着交通高峰的密集车流,林立的电梯楼渐次亮起了点点灯光,又飘荡出细密而清晰的饭菜的味道。
这些味道里的一部分,随着河西区公丨安丨分局的窗户飘进了刑警支队大办公室,又钻进了年轻民警刘利的鼻子,引得他早已唱起了空城计的肠胃一阵叫嚷—
“咕咕咕—”
刘利吞了吞口水,正欲对身旁的白凌峰说一句“白队,我去喊外卖”,一转头,却看见了白凌峰和付夫如炬的双眼。
话没出口,他又给硬生生吞了回去。
平时素以好吃著称的付夫,这时却完全不觉得肚子饿。就见他紧锁双眉,深邃的眼睛里正放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。
“贾田跟张烈钧要钱,张烈钧就这么给了?”他低声道,“你们就不怕贾田编造了一个‘脑涸症’的幌子,用来骗你们张总的钱?”
听到付夫这么说,吴品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张奋斗,小声回道:“付记者,贾田不可能骗我们—因为我之前也验证过,医学界的确有‘脑涸症’这么一说,而且它的发现者…”
说到这里,吴品忽然停住了,又转头瞥了一眼张奋斗。
对他的这个动作,付夫和白凌峰都察觉到了。
“继续说。”白凌峰愣愣地蹦出了三个字。
看到白凌峰的眼神,吴品心里一阵发毛,颤声道:“而且它的发现者…就是贾田的博士生导师孙景。”
“孙景?”付夫闻言不禁一惊,“就是三喜市医学院前任院长—当选了工程院院士的孙景?”
“对。”吴品急急点头道,“当时我就秘密咨询过,孙景在1990年就发表了有关‘脑涸症’的研究论文,对‘脑涸症’作出了比较明确的描述。这个论文我也看过,虽然我没怎么看懂,但是张总当时的症状,的确和论文里对于‘脑涸症’的描述差不多—也就因为孙景进行过这样的研究,贾田才会将张烈钧的症状联想到‘脑涸症’上。”
闻言,付夫忽然冒出句话:“有没有可能孙景和贾田串通一气,合起伙来骗张烈钧的钱?”
付夫这话一出,就听见身旁响起一声大呼:“绝不可能!”
付夫急急一转头,就见之前没怎么说话的张奋斗正满面涨红,紧紧盯着自己。
“哟,张公子,你这是?”付夫浅笑道。
张奋斗苦笑了一下,低声道:“付记者,你可能还不知道,孙景老师的大女儿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,有过十亿的身家,他根本没必要骗我爸的钱。”
“哦?张公子对孙院士很了解嘛,莫非你认识他?”付夫继续浅笑着,往深里套张奋斗的话。
这时,一旁的吴品忽然站了起来,急急道:“付记者还不知道吧?张少爷也是孙景的学生!孙景以前就公开说过,他这辈子最光荣的事,就是教出了两个医学天才—一个是贾田,另外一个就是张少爷…”
闻言,付夫一愣,旋即笑道:“哦?原来如此—贾田和张公子竟然是师兄弟。”
听到付夫有些戏谑的语气,张奋斗脸上更红了。
他慢慢低下头,嚅嗫道:“算是吧…孙老师退休前接收了最后一名博士研究生…就是我。”
说着,他忽然猛地抬起头,大声喊道:“贾田这个混账东西,真是有辱师门!孙老师要知道了,一定不会放过他们!”
盯着张奋斗瞧了一会,付夫又冒出一个问题:“张公子,既然你就是‘脑涸症’发现者的高徒,想必早就知道‘脑涸症’这回事了吧—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?”
闻言,张奋斗一愣,瞪着双眼低声问付夫:“付记者,你这意思是把我当凶手了?”
“哪里,随口问问。”付夫乐呵呵地眯着眼,依旧紧紧盯着张奋斗。
这时,白凌峰也站了起来,厉声问道:“对‘脑涸症’,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?”
看到二人咄咄逼人的模样,张奋斗脸上浮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:“我的确跟孙老师学习了三年…但是我真的从没听他提起过‘脑涸症’这档子事…”
说到这里,张奋斗忽然浑身一抖,就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急急补充道:“对了,孙老师以前是从事病理学研究的,一直到70岁以后才转入老年人健康护理领域—据说,他这次转型是因为国家为了应对老龄化社会来临,临时安排给他的一个公益研究项目…贾田大我十三岁,他跟孙老师学的是病理学,我跟孙老师学的是老年健康保健,俗话说隔行如隔山,他没跟我提过‘脑涸症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…”
听到张奋斗的解释,付夫也觉得合情合理,而且还可以找孙景求证,于是也不再纠结。他转头瞧了一眼白凌峰—就见后者的表情也已经缓和了下来,想必也是被说服了。
这时,付夫笑了笑,掏出一根烟递给白凌峰,又给自己点了一根,深深吸了一口后说道:“吴助理,请继续。”
吴品点点头,继续说道:“十年前的冬天,张烈钧按照贾田的要求,投资一亿元建起了‘夕阳乐园’,又配备了全套仪器,随后就以养老院为掩护,开始在入住老人中寻找合适的‘培养皿’…”
原来,在贾田向张烈钧要来的一亿元里,有8000万元就是用来建设“夕阳乐园”养老院的。
之所以下了如此大的成本,贾田和张烈钧的目标有二—一是为了给随后开展的“优惠保健”计划寻找合适的“培养皿”,用这些无辜老人的性命来延续张烈钧的狗命;二是用慈善性质的养老院作掩护,就能比较隐蔽地将“优惠保健”进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伤亡伪造成正常死亡,同时因为入住老人基本上都来自困难家庭,就算他们被计划折腾死了也比较好“处理”。
于是,在那个清冷的冬天,“夕阳乐园”以公益慈善养老机构的面貌,向全社会正式开放。
因为优越的硬件条件和低廉的入驻费用,“夕阳乐园”一开张就门庭若市,迅速吸引了近千名家庭困难的老人入住。
按照生活自理能力的强弱,贾田将这些老人划为“自由管护”“半管护”“全管护”三个类型—
“自由管护”,针对身体较好,生活可以全面自理的老人,养老院就提供住宿、烹饪和洗衣场所以及免费的菜品,让老人们自行料理生活。
“半管护”,针对身体不怎么好,但是生活能勉强自理的老人,养老院会派遣护工和医护人员帮他们做饭洗衣、提供健康诊疗等服务,其余时间就由老人自行安排。
“全管护”,针对身体很不好或患有慢性疾病的老人,养老院安排加护房间进行全天候管护,同时安排医护人员进行全程护理。
所有这些服务,“夕阳乐园”仅仅象征性地收取一些“成本费”,对外宣称是“替国家和入驻老人家属分忧,为应对老龄化社会到来尽绵薄之力”。
正是这样的举动,让张烈钧很快赢得了“慈善大亨”的光环。
却不想,在这家备受盛赞的养老院里,恐怖的魔爪正在慢慢伸向无助的老人们…
在“夕阳乐园”成立前夕,贾田就策划了“优惠保健”计划—通过在入住老人中选取适合的“培养皿”,培育能让张烈钧续命的“解药”…
说到这里,吴品忽然停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