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.
快到十一点的时候,“夕阳乐园”养老院操场上,一直在张烈钧追悼会现场吵吵的邹光娣,见平地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记者,于是开始拉着付夫絮絮叨叨—
“付记者你不知道,我22岁就跟着张烈钧了,现在都十五年了—你说,现在他们张家是不是该对我的青春有所补偿?”
“付记者你不知道,这些年我开始上年纪了,张烈钧那骚棒也开始对我不理不睬。我心想,你他妈耗了我老子大把青春,现在裤子一提就想喜新厌旧,那可不行!于是一年前,我就找张烈钧摊牌,告诉他就算我和他好聚好散,他也不能让我空着手回老家!”
“当时张烈钧倒也耿直,说如果哪天我跟他真吹了,他就给把一套高档房产划到我名下,再给我他物流公司20%的股份,这样我后面大半辈子就能衣食无忧了。”
…
絮絮叨叨了一大通,原本越说越起劲的邹光娣忽然整个人一抖,两行眼泪就涌了出来。
她竟然嚎啕大哭起来:“谁曾想,这骚棒还没兑现,就他妈被狗吃了…张烈钧,你给老娘起来,哇哇哇…要是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和你那些黑心手下欺负我,我该找谁说理去啊,哇哇哇…”
盯着邹光娣忽然爆发的情绪,一直连话都插不上的付夫,心里竟然迷糊了起来。
“这婆娘,莫非跟张烈钧跟久了,还有了真感情?又或者是,看到分手费还没拿到手金主就嗝屁了,心里急了?”他心里念叨着,伸手扶了扶邹光娣,轻声道,“邹姐,莫要这样,张总也不愿意你太伤心的。”
这时,一直很警惕地站在一旁的吴品,也苦着脸凑过来,帮着付夫一起劝道:“邹姐,你莫要这样—你像这样,张总在天有灵也不会安息的。”
付夫耳朵尖,立即听出了吴品话里有话:“这个吴助理还真是人精啊—他是怕邹光娣在我面前胡搅蛮缠,真要把张烈钧的什么破事抖出来了,他们张家脸上不好看,于是才这么一语双关地暗示邹光娣:‘你老老实实的,钱的事还有的说;要是你继续胡搅蛮缠,当心老子翻脸不认人’。”
邹光娣也不傻,当然听出了吴品话里这层深意,于是慢慢收住了嚎啕,颤声道:“吴助理,我在这里伤心得很,你派个车送我回去。”
闻言,吴品不禁长出了一口气,立即掏出手机低声道:“老程,你快把车开过来,送邹姐回宅邸休息。”
趁着吴品打电话的当口,邹光娣右手悄悄一蹭,娇小的手掌猛然钻进了付夫的左手。
“我靠,想泡我?”付夫察觉邹光娣的动作,不禁浑身一紧。
一秒钟之后,邹光娣的手又急急收回。
付夫这才发现,自己左手掌心里,被塞进了一张纸条。
对邹光娣的小动作,吴品并没有发现。
放下电话,他卑微地搓着手,对邹光娣说:“邹姐,等会张总的驾驶员开车送你回去—你放心,公司上下都知道你这些年的辛苦,张家人一定不会亏待你。”
闻言,邹光娣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付夫,旋即苦着脸点了点头。
不一会,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西服男就奔了过来,毕恭毕敬地扶住邹光娣,一齐朝一辆停在养老院大门的汽车奔去。
盯着邹光娣钻进汽车,吴品又长出了一口气,转身对付夫说:“付记者,不好意思啊—邹姐这脾气就这样,女人嘛,就是喜欢添油加醋。”
“没事没事,这样的事情,我们经常都能碰到。”付夫笑了笑,很随意地将手插进夹克衣兜,将纸条悄悄放了进去。
吴品很配合地笑了笑,抬手指着张烈钧棺材右侧的家属席,轻声道:“来,付记者,请这边坐。”
“哟,家属席,我一个外人坐这里,不合适吧…”付夫假惺惺地推拒道。
“哟,付记者,瞧您说的—张总的朋友就是张家的朋友,请!”吴品很江湖地抬起手。
付夫也不啰嗦,抬脚来到家属席,寻了一张椅子坐下。
话说这灵堂里,排着队来鞠躬的张烈钧公司员工和生意伙伴倒是不少,而家属席里等着给吊唁者还礼的家属却少得可怜。
付夫粗粗瞥了一眼,除了自己和吴品这两个外人,真正能算上家属的,就只有张烈钧的儿子张奋斗以及侄子胡大鹏了。
看到付夫的眼神掠过家属席,吴品好像也察觉了他的想法,于是急急说道:“张总从小就没爸没妈,因此家里人比较少。”
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胡大鹏,付夫转身低声问吴品:“胡公子父母没来?”
闻言,吴品苦笑道:“付记者有所不知,胡公子父母很早就去世了,他这些年都跟张总一起生活。”
付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又问:“冯院长怎么也没来?”
“哦,昨天冯院长伤心过度,昏倒了三回—现在正在张总家里休息。”吴品说道,“话说这冯院长还真是实诚人,他早年在省公立养老院工作,后来看到张总热心公益,就应邀到张总旗下的养老院当院长,对张总可算得上是忠心耿耿…”
付夫点了点头,巴结道:“张家真是家大业大啊。”
闻言,吴品却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家大业大,也挡不住时运不济啊—这些年,张总的生意顺风顺水,却怎么突然就…”
说着,吴品脸上挤出了一个想哭的表情,眼睛里却没能逼出泪来,于是只得干巴巴地抬起手揉了揉。
付夫也假惺惺地拍了拍吴品的肩膀,轻声道:“吴助理真是赤诚之士啊,节哀。”
忽然,吴品就像想起了什么,猛地抬起头,又开始念叨:“贾田这混账到底干什么去了?他怎么还没来?”
这时,一直趴在张烈钧棺材上哭哭啼啼的张奋斗,已经在表哥胡大鹏搀扶下站了起来,浑身就跟脱了力一样,被胡大鹏架着慢慢坐到了家属席的椅子上。
付夫立即凑了过去:“张公子,你还好吧?你可不要太伤心了,节哀啊。”
“这位是?”张奋斗抬起红通通的双眼,颤抖着声音问道。
付夫立即口若悬河地自我介绍:“哦,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,今天惊闻张董事长不幸去世的噩耗,我特地前来,想挖掘一下张董事长热心慈善的事迹,向公众宣传一下‘慈善大亨’的真实形象…”
闻言,张奋斗却语出惊人:“付夫?就是著名的‘降魔记者’付夫?”
听到张奋斗竟然认识自己,付夫不禁也是一愣,笑着说:“什么‘降魔记者’,都是杂志社为了吸引眼球胡诌的,张公子莫要当真…”
却不想,付夫这句话还没说完,就听到自己手机忽然响了。
他急急掏出手机,看了一眼来电显示:“白凌峰”。
付夫对张奋斗道了声“不好意思”,旋即起身来到了灵堂外。
按下接听键,白凌峰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:“付记者,刚才我们接到群众报案,‘世界娇子’小区发现一具无名男尸。经确认,死者系‘夕阳乐园’养老院医疗总监贾田!”
“贾田他果然也…”付夫一惊。
之前那种不怎么好的预感,竟然应验了!
“‘果然’是什么意思?莫非你早就猜到了?”白凌峰急急问道。
“也不算是猜吧,就是有那么种感觉—白队,贾田的死因是什么?”付夫问。
“和张烈钧一样,系失血造成的器官衰竭—和第一次不同的是,在他颈部,我们发现了一个被大型动物撕扯的伤口。但是在伤口里面,同样有一个正圆形的穿刺伤…”
“被撕扯出的伤口?”付夫不禁双眉一皱,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。
“付记者,你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?你一定要跟我说啊。”白凌峰话里全是焦急。
“白队,我们见面再详谈。”付夫低声道,“现在,小弟想请白队做一件事。”
“莫绕弯子了,快说。”白凌峰猴急地嚷嚷道。
“我怀疑,这次‘吸血犬’案件是一次针对张烈钧及其利益相关人的经过精心策划的系列谋杀—因此请白队立即派人,把张烈钧的所有利益相关人全部监视起来!”付夫低声道。
闻言,白凌峰的声音有些犹豫:“你的意思是…还会有下一次袭击?而且袭击对象就在这些利益相关人之中?”
“对。”付夫低声道,“你派人盯着他们,既是监视,更是保护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