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.
11月19日上午9点过,付夫被一阵手机的尖叫吵醒。
他迷迷糊糊地握住手机,按下接听键。
“名记者,你还没睡醒?”电话那头,传来崔莹燕含着笑意的声音,“张烈钧灵堂都搭好了,就在养老院的操场上—快起来吧!昨天你让我查的事,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你。”
闻声,付夫浑身一激灵,腾地一下坐了起来,迅速把衣服裤子鞋子胡乱套在身上,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。
来到大街上,付夫拦了一辆出租车,径直朝“夕阳乐园”奔去。
8个小时前,在“纽约风情”酒吧,他看到了崔莹燕关于“夕阳乐园”秘密的证据—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,在养老院参加过“优惠保健”计划的老人,全都在短时间内出现了被称作“抬手疯”的奇特疯癫症状,很快就撒手人寰。
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,“优惠保健”计划就是导致崔民盛等十名老人丧命的原因,但是这个由张烈钧亲自操盘的项目,还是吸引了付夫的注意力。
综合“吸血犬”一案的现场信息和崔莹燕提供的线索,付夫盯着车窗外平静的街道,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—
“崔莹燕已经查看过‘优惠保健’的全套资料,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。这想来也正常—如果‘优惠保健’真有什么猫腻,是绝对不可能写在纸面上的。”
“假设‘优惠保健’真的存在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,或者它真的造成了崔民盛等老人的死亡,那么张烈钧的案子就极有可能是仇杀。”
“但是,目前这么想还太远了—现在迫切需要弄明白的,就是‘优惠保健’到底是什么,以及这个计划是否和张烈钧被杀有关。”
“当然,也不排除是其他原因导致了张烈均被杀,比如争夺财产继承权什么的—啊,这个动机真是太俗套啦,却也是土豪们最常见的被杀动机。”
…
想到这里,付夫不自觉地掏出了手机—
“喂,白队吗?”
“哦,付记者,你好。”
“你好,白队—今天‘夕阳乐园’要举行张烈钧的追悼会,这事你们知道吗?”
“知道。付记者,你是要参加吧?”
“呵呵呵,白队英明。因为张烈钧的利益相关人今天都会到场,因此小弟我想跑去探一探他们,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—对了,这些人你已经都问过了吧?”
“对。昨天案发后,在法医对张烈钧尸体进行检验的同时,我们就组织了三个外勤小组,对张烈钧的儿子张奋斗、长期一起生活的侄子胡大鹏、助理吴品和养老院的医疗总监贾田等人进行了问询,哦,对了,张烈钧还有一个情妇,叫邹光娣,昨天我们也问了,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。”
“好,明白了。白队,你们问询过程中,有没有听他们提到过一个叫做‘优惠保健’的养老服务计划?”
“‘优惠保健’?没有。”
“没有?”
“对,没有。”
“养老院院长冯石和他们的医疗总监…那个叫什么贾的—也问过了?”
“对,冯石和贾田都问过了,他们把养老院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理了一轮,就是没提这事—付记者,这个什么保健计划很重要么?”
“呵呵呵,这是一个可能的线索,但是现在还需要证据验证—好,谢了白队,我们保持联系,有什么信息及时通个气。”
“好。”
放下电话,付夫脸上浮出了一阵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对张烈钧的利益相关人,他已经列出了调查的主次先后顺序—根据这些人和“优惠保健”计划的相关程度,关系越紧密的就重要。
出租车来到“夕阳乐园”大门口,已经是半个小时后。
付夫付了车钱,开门下车。
一抬眼,就见养老院大门前两排花圈比肩而立,一条条挽联在秋风中飘飞。
“把这些东西弄到敬老院大门口,也不知道老人们看到了心里怎么想。”付夫心里念叨着,快步钻进了大门。
一进门,他就愣住了。
就见大门后的养老院操场上,一个长二十余米、宽十米的巨大灵堂赫然耸立在两个篮球架之间。灵堂外面,全部用闪亮的金箔色塑料布包裹,在暖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芒,俗气得让人不能直视。
灵堂外,已经站满了人。
付夫抬眼一瞧,就见这些跑来吊唁的人大部分都身穿着统一制服。
“这些人都是张烈钧旗下企业的员工吧?”付夫心里念叨着,抬脚钻进了灵堂。
灵堂里,一张巨大的张烈钧遗像挂在正中。黑色框架里的张烈钧,正沉稳老练地微笑着,注视着遗像下的玻璃棺材,以及棺材里自己的真身。
玻璃棺材一侧,一名身穿黑西服的清瘦年轻男子正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—“爸,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去了啊—你起来啊,起来啊…”
那哭声痛彻心扉、凄凄切切、唠唠叨叨,倒确是死了老爸才有的哭嚎。
“这男的,想必就是张烈钧的独子张奋斗了。”付夫眯缝着眼瞧了一会,心说。
而在张奋斗身后,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正拉着他苦劝:“表弟,莫哭了,你都哭了一宿了。伯伯在天有灵,想必也希望你能节哀—要是你垮了,伯伯留下的产业怎么办?他手下的千把号员工怎么办?”
“哟,这位一口一个伯伯的,就是张烈钧的侄子胡大鹏吧?刚才白队说,这位少爷长期和张烈钧一起生活,好像是他手下的一个什么总经理。”付夫心里继续念叨。
而在两个年轻人背后,一个身穿亮片高开叉旗袍、脖子上围着一圈整貂皮草的女人,正和一个西服笔挺的男人争论着什么,还不时嚷嚷“吴助理你要给我作主”。
“吴助理?这西服男十有八九就是张烈钧的亲信吴品;那么这位妇女就是张烈钧的情妇邹光娣吧?我勒个去,就瞧瞧她脖子上那圈毛就知道,她跟张烈钧还真是一对。”付夫心里极其三八地叨叨着,悄悄凑了过去—
就听见邹光娣阴测测地问道:“吴助理,张烈钧可是答应过我的,要把他名下的一套大别墅和20%的公司股份划给我—现在他死球了,你说,我找谁兑现?”
闻言,吴品苦笑着回道:“邹姐,这时候了,你就莫来添乱了行不?张总答应过你什么,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。现在死无对证,你凭什么跑来狮子大开口?”
见吴品不接招,邹光娣涂了厚厚一层粉底的脸上立即升腾起怒意。
“吴品,你老小子莫要给我叽歪—你他妈这些年跟张烈钧做的勾当,我不知道一百也知道九十!要是你不依了我,我他妈就把这些公布给记者!”她大声嚷嚷道。
听到邹光娣的嚷嚷,吴品立即脖子一缩,白净的脸上随即掠过一阵惶恐,正欲劝说两句,忽然听到身旁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:“这位大姐,我就是记者—有什么能帮到你的?”
闻声,吴品和邹光娣同时转头。
就见付夫正满面阴笑地盯着他们。
吴品一愣,两三秒后才低声道:“请问你是?”
“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,昨天张总请我来这里采访过。”付夫笑着递过一张名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