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.
6月9日夜10点48分,三喜市巴都区杏花街。
作为省城最出名的红灯区,这条三公里长的小街虽然历经整治,却仍然隐藏着大量桃色产业。
比如,每天凌晨十一点一到,街道两旁就会出现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。她们涂了大红指甲油的手里,总是夹着细长的香烟;粘着假睫毛、化了烟熏妆的双眼,总会在街道上游弋,在那些放慢速度来回兜圈的汽车里寻找眼神饥渴的猎物。在街边林立的按摩房和发廊里,暗红色的彩灯也会一直亮到天亮,向门外的黑暗不断释放出暧昧挑逗的光。
这天,当一群上“早班”的女人刚刚点燃第一根烟,一辆出租车轻盈地划过夜色,径直停到了杏花街口。
车门打开,付夫跳了下来。
几个站街女立即凑过来,媚笑着嚷嚷道—
“帅哥,这么早?”
“耍不耍?50!”
“看你这么帅,给你个八折!”
…
付夫被挡住去路,深邃的眼眶里闪过一阵怒意。
“你要知道我是做什么的,恐怕就要给我倒贴了…”他冷笑道,侧身从站街女形成的人缝中钻了出去。
“假正经什么?你就是丨警丨察老娘也不虚你!”一个站街女嚷嚷道。
刚走了两步,付夫忽然又转过头,笑着问:“这位大姐,你知道上哪找慧慧么?”
“哟呵,原来是冲着慧慧来的?”那站街女冷哼一声,“你们这些臭男人,就喜欢找年轻的!”
“不说拉倒。”付夫耸了耸肩,转身欲走。
“你从街口进去,左边第三间‘极乐发廊’就是。”那站街女忽然嚷嚷道,“告诉你,她可是我小妹妹,要是你提了裤子不给钱,当心老娘找人把你下面那活儿给挖了去…”
“谢啦。”付夫摆了摆手,快步钻进了灯光迷离的小街。
站街女说得没错,“极乐发廊”就在街口后面第三间门面。
这是一个面积不过三十平方米的小门面,装修普通而又俗气。发廊的玻璃门紧闭,能看见门后悬着厚厚的帘子。暗红色的彩灯从玻璃门里透出来,传递出隐晦而挑逗的气息。
付夫抬手正欲推门,忽然听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阵尖叫。
“谁这个时候来电话?真是会挑时间…”付夫有些懊恼,转过身急行了三五步,这才掏出手机。
李天明的声音传了出来:“付记者,刚才我们又提审了昨天抓到的毒贩,发现了一个可能对你有帮助的线索…”
“什么线索?”付夫低声问,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。
“一个毒贩刚才交代,郝帅外号‘四哥’,是贩毒组织里的第四把交椅。半个月前,他们的老大三爷从南美洲买进了一种新型丨毒丨品—负责保管这批丨毒丨品的,就是四哥郝帅…”
“哟呵,这小子混得不错啊。”付夫半开玩笑地说。
“先听我说完!”李天明忽然吼了一句,语气也猛地一沉,“那批货送到之后,就被锁进了贩毒集团老巢的‘储藏室’,周围还安装了监控。对了,‘储藏室’就是他们租来的一个废旧仓库,这些被伪装成肥皂的货就藏在那。‘储藏室’的钥匙一共两把,二爷和郝帅各有一把。”
听到这里,付夫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。
“啪。”话筒那头传来一声轻响,好像是李天明点了烟。
深深吸了一口烟后,他又说道:“可就在一个星期前,这批货却被人‘动’过了…”
“被人动了?”付夫一愣,“什么意思?”
“据那毒贩讲,二爷的一个心腹每天都会从他那取来钥匙,到‘储藏室’检查丨毒丨品的存放情况。这种丨毒丨品呈块状,就像香皂。他们一共进了8公斤,一共有80块,就放在‘储藏室’的保险箱里。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,直到一个星期前,这个心腹忽然发现,一块毒砖好像缺了一个角,结果放到秤上一称,真的少了30克。”
“丨毒丨品…少了?”付夫来了兴趣,急声道,“接下来呢?”
“货被动了,二爷当然很生气啦。”李天明说,“于是,他就在整个贩毒集团内部展开清查,说什么‘做这事的一定是内贼,老子要把这个贼找出来碎尸万段’…”
“内贼?”付夫心头一动,“莫非是…郝帅?”
李天明沉吟片刻,继续道:“审讯时我也这么问了。那毒贩却说,当时二爷把可能接触存货的人都找来,让他们互相对质,结果,嫌疑最后还是集中到了那个心腹和掌管钥匙的郝帅身上。”
闻言,付夫心里不禁一沉:“郝帅就这么暴露了?”
李天明再次沉默。良久,他才犹豫着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:“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,那个负责检查丨毒丨品的毒贩就被二爷以‘监守自盗’为名执行了‘家法’,此人也就从此消失;郝帅则继续在二爷身边出现,一直到进行交易的前一天,也就是前天夜里,郝帅突然也不见了。”
“不见了…”付夫重复了一遍李天明的话,心里升腾起重重疑云。
“嗯。”李天明沉声道,“那毒贩说,一直到昨天民警突袭交易现场时,他才看到已经变得不像人的郝帅从铁笼子里冲出来,把几个特警打得找不着北…”
“…”听了李天明提供的线索,付夫陷入了深深的沉默。
见付夫不吭声,李天明有些犹豫地说:“兄弟,你觉不觉着,这个毒贩提供的线索有点…那个?”
“哪个?”付夫思路被打断,语气里满是不爽。
“你没觉得?那就算了。”李天明苦笑了一声,准备挂断电话。
这时,付夫也察觉到了什么,急急朝听筒低吼道:“天明局长,你是想说—郝帅‘暴走’,有可能就是因为丨毒丨品被偷而引来的…报复?”
“对。”李天明的语气重新低沉起来,“不管这件事跟郝帅的异常行为之间有没有关系,你在外围调查的时候,都可以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。对了,还有那些神秘失踪的丨毒丨品,你也可以查查。当然,因为你毕竟在外围,又不是我们内部的人,因此可能并不具备开展这种专业侦察的条件和能力…总之,别给自己太大压力,尽力就行!”
听到李天明的话,付夫不禁一声冷笑:“天明局长,你可真是会恭维人啊。”
说着,他正欲放下电话,忽然又想起了什么,急急追问:“对了,你说的那种新型丨毒丨品叫什么?”
“兄弟,不是我看不起你,可就算我说了你也不懂啊。”李天明一阵苦笑,“那东西叫‘沐恩奈特’,据说是美国佬搞出来的,今年在北美市场抢手得很呢。”
“‘沐恩奈特’?”付夫念叨着,挂断了电话。
凝视着杏花街充满挑逗意味的灯火,付夫双眉皱成了“川”字—
“神秘消失的新型丨毒丨品。”
“以常人所不具备的力量和速度袭击毒贩和同僚。”
“体内没有任何丨毒丨品残留,却因为剧烈运动造成了大面积毛细血管破裂和肌肉溶解症。”
…
一条条看来并没有什么关联的线索,开始在他脑海里纠缠。
“它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?如果有,连接点又在哪?”琢磨了好一阵,付夫心里一阵发紧,不禁用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,又点燃了一根烟。
良久,他有些气馁地把烟头扔到了地上,转身回到了“极乐发廊”门前。
“算了,先问问郝帅的女朋友再说吧。”他这么自我安慰着,抬手推开了门。